的確,來到德國已經一年的時間,語言對苡路來說早已不成問題,這話要換做是平常,她肯定會視為是一種讚美。
但在此時此刻,從一個充滿侵略性的女人嘴裡說出這樣的話,她還不至於單純到認為是種稱讚。
為了不想讓人覺得堂堂杭特企業的副總裁,竟娶了個小家子氣的女人,她依然噙著笑容,「謝謝。」
這話聽在卡洛琳耳裡,不禁認定眼前的東方女人根本只是個唯唯諾諾,甚至沒有自知之明的蠢貨。
清楚了苡路的斤兩後,她的語氣開始變得不客氣,「聽說你是台灣人?」
「對。」
「那你家在台灣應該也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所以才會認識霍華吧?」卡洛琳明知故問。
霍華在旁聽了不禁蹙起眉,為卡洛琳這失當的言詞。
「卡洛琳——」
正想開口,苡路的另一隻手撫上他的手臂,無聲的制止。
霍華回過臉來,便看見妻子搖了搖頭說:「沒關係的,瓊斯小姐是因為不知道,並非真的有什麼惡意。」
知道丈夫是要維護自己,可苡路卻不希望讓他為難。
卡洛琳將霍華的態度看在眼裡,心下對苡路更是不快,只是礙於霍華的關係才勉強收斂語氣,「抱歉,如果我說錯了什麼的話。」
苡路還是搖頭,「沒什麼。」
她的舉動看在卡洛琳眼底,更加認定眼前的東方女人根本毋需放在眼裡,相信自己只要假以時日,就能擄獲霍華的心。
*** *** ***
回程的轎車上,司機在前座開著車,後座的霍華跟苡路氣氛略顯淡漠。
「剛才卡洛琳說的話不用放在心上。」霍華用中文對她說道。
苡路也以中文溫順回應,「我沒有。」
原本還想說什麼,聽到妻子這麼說,他只得作罷。
見丈夫不再說話,苡路才轉過臉欣賞車窗外的夜景,溫順的表情在回過臉後顯得疲憊。
霍華看著她轉過頭,並沒有跟著移開視線,而是望著她的後腦勺。
曾幾何時,兩人間的相處變成了現在這樣,沒有任何理由的慢慢變了調。
今晚這樣的情況,換做是他們剛在台灣認識時,苡路老早就氣到跳腳了,怎麼可能還反過來制止他。
更別提這會離開了宴會,她早該將卡洛琳從頭到腳全身「問候」過一遍才是,結果她卻說沒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
雖然知道她不介意令他感到放心,但是心底卻也不免感到若有所失。
記不得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原本率性的妻子逐漸變得溫順且識大體。
剛到德國之初,他原本還擔心她會跟母親一樣,因為適應不了這裡的生活而要求離開自己。
如今看到妻子適應良好,任何場合都能應對得宜,按理說他應該感到開心才對,結果心裡卻總是有些遺憾。
或許,是他貪心了。而今她能在自己身邊待下來,他應該要覺得滿足才對。
感覺到丈夫的注視,苡路在這時回過臉來,跟霍華的視線正好對上,然後露出一抹笑容。
看在霍華眼底,他告訴自己,是該滿足了。
*** *** ***
上午的溫暖陽光灑在公園的草坪上,因為不是假日的關係,人並不是太多。
在一張木製的長椅上,苡路獨自一個人坐著,身上穿著Gucci今年最新款的春裝。
雖說跟昨夜的晚禮服相比明顯收斂許多,但是比起公園裡的一般民眾,仍是顯得貴氣不少。
以她現今的身份,若是出現在百貨公司或者名貴精品店內也不足為奇,就算只是要找個寬闊的空間坐下來,家裡上千坪的豪宅也已經足夠。
結果她卻選擇讓司機載她來這裡,自己一個人坐在長椅上。
對她來說,只有這種地方才能讓她暫時擺脫光環的枷鎖,感到短暫的自在,因為這份自在即使是在家裡的豪宅也得之不易。
無論是名流消費的地方,或是家裡上千坪的豪宅,無時無刻都像是在提醒著她的身份。
現在的她終於能體會婆婆當年所受的苦,難怪她寧可跟父親留在台灣,一塊住在花蓮那樣的鄉下地方。
這一年來,擔心她像霍華的母親一樣不適應德國的生活,杭特家從爺爺、伯父、伯母,至堂哥詹姆士跟霍華自己,對她的包容跟關懷可說是無以復加。
雖然說結婚之前詹姆土對她始終缺乏信心,但在她嫁給霍華後,也打從心底改變對她的態度,完全拿她當妹妹看待。
杭特家上上下下對苡路的好,她全感受在心裡,正因為這樣才不希望他們為她擔心,更不希望他們因為她而發生什麼沒面子的事。
所以,婚後的她在出席各類公眾場合時,面對回異於過去的生活環境,舉手投足都變得小心謹慎起來。
因為自己所代表的不再只是樊苡路這個人,而是整個杭特家族。
只要有一個失態的舉動,丟臉的將不只是自己一個人,尤其杭特企業又是國際知名的大企業。
因為這些原因,出席公眾場合便成了她壓力的來源。
當然,要是她坦白對丈夫說出心裡的壓力,霍華是不可能勉強她出席那些公開場合。
但是這樣一來,霍華勢必也會感到擔心,因為她無法融入他的生活圈,更別提出席某些場合時確實需要女伴的參加,她不想讓霍華感到為難。
尤其在這些場合裡,還有那麼多摩拳擦掌等著要接近自己丈夫的女人。
所以儘管心裡勉強,她在家人面前還是沒有表現出來,因為她知道他們會擔心。
時間久了,不單是出席公眾場合時需要作戲,漸漸就連在家人面前她也無法再感到自在。
心裡的壓力日漸沉重,卻因明白丈夫對自己的愛以及家人對自己的好,讓她無法對他們訴說心裡的苦。
像昨晚,面對那個叫卡洛琳的女人時,心裡明明就已經恨得牙癢癢,巴不得當場賞她一巴掌,結果非但得表現得像個名媛貴婦,就連丈夫開口要維護自己,也因為要裝出識大體的模樣而不得不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