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古人說,一樣米養百種人。
古人又說,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
古人還說,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狀元。
小時候,她常看著她家大門上那年代久遠卻黑得發亮的木頭匾額和對聯。
她背書包上學時看著,下課放學回家時瞥著,放假玩樂時還常讓姨婆們叫回來幫忙擦著。
可通常拿著舊布爬在梯子上擦木匾的她,滿腦子想著的可只是等會兒擦完可以吃冰棒,對於那木頭上的大字所代表的意思還沒什麼感覺,等到她年歲再大了些,她才終於逐漸瞭解那木頭上大字的意思;也在那時,她才曉得為何家裡常有許多叔叔阿姨在進進出出。
她家大門的對聯,上下聯分別為——
姻緣香簿手中握,
佳人才子一手牽。
橫批則書寫著——
紅娘狀元!
狀元?
她第一次念到「行行出狀元」這句成語的時候,因為一時的茫然,做了一件根笨的事,她開口問了一個問題。
「紅娘還能成狀元?」
蠢問題,她不用一秒便曉得且醒悟自己挑了最不恰當的地方,開口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在羅家所有女人都到齊的飯桌上。
只聞她此話一出,就聽到她的長輩們,她那能言善道的母親、三位姑姑、兩位姨婆、兩位姑婆,以及她的外婆及奶奶,同時開口。
「誰說紅娘不能成狀元?行行都會有狀元,紅娘當然也有頂尖的,咱們羅家的紅娘就是這一行中最好的——」
「是啊,況且咱們第十代老祖宗還真曾女扮男裝進京考了個狀元回來——」
「阿蘭,你在學校可要好好唸書,可別丟了咱們羅家的臉——」
「可不是嗎,當紅娘可不簡單呢,其中的學問沒有些天分可是怎樣學也學不會的——」
「我記得我第一次做媒時還差點搞砸了呢——」
吸啦吸啦地,飯廳裡頓時響起一片嘈雜聲,鶯聲燕語的,個個沒完沒了。
天啊,她真是學不乖……
看著面前那十張一開一合啪啦啪啦說得口沫橫飛的嘴,她恨不得能摀住自個兒耳朵,但要是她其那麼做了,之後可能會死得更難看,所以她只好強迫自己睜大了眼微笑聽訓,直到她覺得自己嘴角都已笑僵,且快要開始抽筋了,她那群能言善這的女性長輩們才因為要看八點檔連續劇,而放了她一馬。
第一章
日正當中。
天氣很熱,熱得教人心煩氣躁的,而教她更不爽的,便是在這種又悶又熱的大熱天裡,竟然還因為遇上了大塞車而在大太陽底下動彈不得。
「喂……羅小姐,你究竟還要多久才會到?」一句惶惑怯懦的女音從手機裡傳來。
一手捏著方向盤,一手拿著手機,羅蘭翻了個白眼,克制罵人的衝動,安撫道:「吳小姐,你放輕鬆,我就快到了。」
「真的嗎?你要是不能到,我……我我我看我們改期好了!」膽小畏怯的聲音再度從那小機子裡冒了出來。
她一指輕敵方向盤,假笑繼續安撫這又想臨陣脫逃的女人。「吳小姐,你不要緊張,李先生人很好的,我要是晚點到,你和他可以先聊聊,聊開之後就不會有問題了。」
「可……可……我……」
吳小姐又發出細如蚊蟻的語音,羅蘭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天知道她第一次看到這兩個人時,就曉得這位生性怯懦、毫無主見的吳小姐,和個性溫和、成熟穩重的李先生定是天作之合,只要他們倆見了面,她這個媒人禮大概就八九不離十賺定了;不過前提是,如果她能在趕到之前說服這位落跑紀錄高達六次的吳小姐留在咖啡廳裡。
可聽那女人怯生生不穩的聲音,羅蘭幾乎能在腦海裡想像出她不安的坐在椅子上卻頻頻望向大門,一副打算隨時奪門而出的情景。
羅蘭深吸一口氣,打斷她結結巴巴的話,道:「吳小姐,你自己說你想嫁人的,對吧?想想你年紀也不小了,難道你真的想就這樣終老一輩子嗎?」
「但……我我……」
「相信我,你一定會喜歡李先生的——」
她話才說到一半,前方路口突然冒出一輛卡車,羅蘭心一驚,趕緊踩下煞車,她整個人差點撞到方向盤,手機也從手中掉到車底。
「叭叭——」刺耳的喇叭聲突地響起。
「不會開車啊!」卡車司機火大的按了兩下喇叭,從她車子前面開過時,還不忘開口罵人。
「Shit!搞屁呀,你他媽的闖紅燈還理直氣壯的,去吃屎啦!」驚魂未定還被人罵,羅蘭火氣十足,想也沒想便伸出中指對那遠去的卡車比了個手勢,一邊將人家罵回去,一邊重新踩下油門,繼續往前開。
豈料,她頭才轉回來,就見車前冷不防又閃出一條黑影,她嚇得再度踩下剎車,卻仍是感覺車頭撞到了人,而她的鼻子,這次倒真的撞上了方向盤。
可察覺自己撞到了人,她根本顧不得痛,立刻捂著鼻子開門下車,跑到前方。
「先生,你沒事吧?」
發現車前頭倒臥了一名長髮男子,他正要爬站起來,羅蘭見狀忙上前要扶他,卻被他一手甩開,只聽得他破口便罵。
「該死,你沒長眼嗎?」看著自己擦傷的肩膀和顯然骨折的上臂,他簡直火大到了極點。
「先生,對不起,我剛才沒看到。」羅蘭自知理虧,忍住氣道歉,心裡卻直罵他祖宗八代。
「媽的,不會開車就不要開!」他又罵了一句。
他X的,這個死長毛,自己走路沒看路還敢怪到她頭上來。
羅蘭火從心起,立刻開口回罵,「有沒有搞錯,現在是車道綠燈耶!我沒怪你沒看路就不錯了,你這個王八……
她話說到一半卻在這時看見他抬起臉來瞪她,她在瞬間呆了一呆,嘴裡的髒話立刻嚇得全給縮回肚裡。
我的媽,她第一次看到有人長得那麼像壞人。
長髮、白臉、薄唇、細眼、單眼皮,眼神陰鷙,他一副要將她生吞活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