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有下人走進廳來。「先生。」
「甚麼?」東方未晞一邊咬著果子,一邊含糊地問。
「已經準備好了,我們可以啟程了。」
「啟程?」任未傷甩著自己的匕首,差點忘了接住,她詫異地看著東方未晞。「喂,你要出門嗎?去哪裡?怎麼沒聽你說過?」
東方未晞瞅了她一眼,站起來,伸手拍拍她的肩。「去京城。」
「京城?難道是前段時間某位大官的邀請?」任未傷若有所思。「你不至於吧?不是不想去嗎?」
「唉,有人端官架子,有甚麼辦法?」東方未晞的話聽來像是自嘲。「再怎麼著,我東方未晞還是一介平民。」
「這樣啊……」
忖度了一會兒,她道:「如果碰上了甚麼不高與的事,就去長天樓吧,別忘了俞驚瀾還欠你人情,那個傢伙向來狂妄,就算權勢再大,他也不會看在眼裡。」
東方未晞微微一笑,昂然抬頭。「我也未必放在眼裡。放心好了,我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那我們也該走了·」
眼角瞥到俞驚瀾,任未傷站起身,對喬莊道:「哥,雖然我不會從喬家嫁出去,但我永遠都是你的妹妹。」
喬莊點頭,眼角有點濕。「我知道。」
「那咱們就各走各路吧,有空再聚。」起身,很乾脆地對他們揮了揮手,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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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傍晚,蒼柏夾路的官道上樹影斑駁;陽光已近橘紅,在地上投射成滿地的光斑,閃爍耀眼。
俞驚瀾瞧見樹影下一個黯淡的影子,抬手下令停步。
蒼勁的古樹下,一個烏衣人倚著樹幹,頭戴斗笠,懷抱著同樣黯淡破舊的烏鞘古刀,幾乎與周圍融成一體。
那人身形中等,軀體顯得修長有力,此刻微微低著頭,懶洋洋地倚著古樹。
見一行人停了下來,那人慢慢地抬起頭。在周圍黯淡蕭條的映襯下,一張眉清目秀的臉出現在光圈裡,剎那間鮮明得如同水墨畫裡泛出的一抹脂胭,耀人雙目。
這個人,渾身充滿張狂,只是看那麼一眼,那種目空一切的囂張便鮮明地印在腦子裡,幾乎令人難以正視。
任未傷坐在馬上,抬目四望。很熟悉的場景,很熟悉的人物,只不過上一次她並未親眼看見。
偏頭微微一笑,道:「我說歸神捕,你怎麼就這麼喜歡用這種方式出場?」
金刀神捕歸離天,此時抬頭瞧了她一眼,懶洋洋地回道:「沒辦法,你愛這麼趕路,我也只好這麼截你。」
「喔,那真是不好意思了,這麼勞煩你。」
「客氣客氣。」她還真的拱手回禮。
俞驚瀾懶得聽這兩個女人言不由衷地胡扯,看了看任未傷,轉向歸離天。「歸神捕,三年未見,不知有何指教?」
歸離天深感有趣地抬了抬斗笠,隨意向他拱了拱手。「俞樓主,沒想到三年之後,你居然還沒有悔改。怎麼,常真準備給這女人收拾一輩子的爛攤子?」
俞驚瀾淡然道:「歸神捕想說的就是這個嗎?」
「你說呢?」目光在兩人之間掃過來掃過去,最後停在任未傷不再病態蒼白的臉龐上。「任未傷,你的病都好了?」
任未傷微微一笑,拱手。「托福,在下如今活蹦亂跳得再活三五十年也不成問題。」
「唉……」歸離天慢悠悠地歎了口氣,百無聊賴地道:「我說吧,禍害遺千年,你想那麼快死沒那麼容易。」
「聽歸神捕的口氣,似乎很遺憾。」
「任姑娘大概是聽錯了。」歸離天似笑非笑地把玩著懷裡的金刀,道:「沒有你在江湖上興風作浪,我可是寂寞得很吶。」
任未傷悠閒無比地搖頭,萬分不以為然。
「歸神捕開玩笑吧?在下雖然三年未出江湖,卻也聽說過閣下大鬧武林大會、獨闖流霞堡的英雄事跡,這等驚天動地,在下萬萬不及。」
「那些人,鬥起來哪有第一刺客來得有意思?不算!」手一揮,很是豪氣。
雖然二人素來為敵,然而嘲諷之間,歸離天無疑將她推得極高。這兩人,若不是迥異的身份,倒是當真相似得緊。
俞驚瀾聽她們胡扯一堆,始終沒有說到正題,便自行開口問道:「歸神捕,我們還要趕路,閣下如果有事,還請直說。」
「耶?」聽他此言,歸離天驚訝地睜大眼。「我都表現成這樣了,你還不明白嗎?」說著,很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好吧,照顧一下你的理解力,明白地告訴你,我是來逮人的。」
「那麼很抱歉,有我在,你不能動她。」他的語氣仍然平淡,平淡得不帶一絲起伏,與三年前並無兩樣。
歸離天慢慢收斂起笑容,緩聲說道:「俞驚瀾,三年前我問過你,如今還是要說這一句。你要想清楚,任未傷身負七十條人命,在刑部案底纍纍,你要護她,便是與朝廷為敵。」
俞驚瀾臉色平靜。「我的答案,仍是一樣。」
「不惜因她與天下為敵?」她的追問咄咄逼人。
他只說了四個字,語氣平淡得彷彿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對他來說,這本是理所當然。
「雖死無悔。」
聽到這四個字,歸離天沉默了很久,久到他們能清楚地看到夕陽漸漸西斜。
長久之後,她極輕極緩地歎出一口氣,道:「俞驚瀾,這世上竟有你這樣的男子。」
這個男子,狂傲自我,全然不將天下人放在眼裡,然而,卻能這樣堅定而絕決地為一個女子放棄所有。這到底是怎樣的堅持?
「那我這裎就難辦了。」歸離天的神情卻輕鬆得很。「傳言長天樓俞櫻主的冰火掌已至化境,而第一刺客的天傷劍又從未遇上敵手,一個已是棘手無比,叫我一次對兩個,唉,好難得的經驗。」
「那麼歸神捕想先對哪個?」
她聳了聳肩。「當然最好是一個也別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