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承璿看她一眼,淡淡地回道:「這叫『綠珠』。」
「『綠珠』嗎?」她知道那是漢朝時,某一個擅長歌舞的美人名字,因為墜樓殉主而身亡,用此來比喻山茶墜地時的姿態,簡直是貼切絕艷到令人覺得有些不忍了。
「是太后的珍物,但據說已經連續兩年不曾開過花了。」
「喔?」玉蓮不住又是一陣細瞧,看著它枝葉茂盛的模樣,很難想像它竟已錯過了兩次的花季。「轉眼又是賽山茶的季節了……」
「可不是?」承璿點點頭,轉身詢問:「新來的花匠在哪裡?」
「回王爺,就是這一位。」管家從人群裡讓出了一個英俊的青年,約莫才十七、八歲樣貌。
承璿微微皺了皺眉頭,向管事的道:「瞧他年紀不算大,『綠珠』給他照顧,能成嗎?」
「回王爺,您可別小瞧了這個孩子,往年的賽山茶,這孩子都在大賽裡頭負責照料,交給他沒問題的。」
「噢?」承璿再仔細看了那青年一眼,只覺這孩子有種甚於同輩人的沉穩內斂。「你叫什麼名字?」
「回王爺,小的名叫子戊。」那少年答道。
「子戊?姓呢?」
「小的沒有姓。」
原來是個孤兒……
承璿微微點了點頭,不知怎地,他對這個少年有著莫名好感。「難得你雖失去了父母,卻憑著自己的力量,年紀輕輕便掙出一身好本事,可別辜負了本王對你的期待啊!」
「小的定不負王爺所托。」子戊低下頭去。
承璿交代完畢,回轉過身,看到玉蓮正漠不關心地看著「綠珠」,彷彿他說什麼、做什麼都與她毫無干係,他心中一動,忍不住上前幾步,站在她斜後方。
玉蓮凝神看著山茶樹的側臉是那麼專心致志,令他陷入了出神的著迷裡,直到玉蓮轉身,四目相望,一瞬間兩人都是一愣,瞬即如遭雷擊似地彈開,玉蓮這才想起,這是沐香受傷之後,她與承璿的第一次碰面。
依舊是承璿先開的口,他總是最先耐不住沉默。
「你寧願看盆沒有花的樹,也懶得向我多瞧上一眼,是吧?」語句雖是自我調侃,語氣之中卻完全沒有笑意。「難道你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臣妾……」
「把頭抬起來,看著我。」
玉蓮沒有反抗地把頭抬了起來,迎向他。
這時下人們早就知情識趣地偷偷溜了開,花房裡只剩下承璿與玉蓮二人,沒有了外人的干擾,他得以好好的詰問。
他想知道她的心。
「我只想搞清楚,沐香真是你刻意弄傷的嗎?」
聽到「刻意」兩個字,玉蓮微微一頓。
「回答我。」
承璿聲音厲疾,玉蓮的心,忽泛過一陣酸。
「如果我說不是呢?」
「什麼如果?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來的如果?」承璿有些著惱。 「我想聽你親口說。」
「是我傷了她。」玉蓮立刻說。
「什麼?」
她竟不否認?
無視於承璿的驚訝,玉蓮的眼神沒有絲毫的閃躲。「是我拿菜刀,劃傷了她的手。」
「你……」作夢也沒想到她竟如此坦白爽快的承認了,他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是驚愕,但驚訝過頭,他忍不住冷笑了出來。「真不知該說你老實,還是我太傻?我竟以為,你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做出這種事,呵呵呵……」
玉蓮無語,然而就在這時候,承璿卻冷不防歎了上來,把她玉蓮推靠到牆上!
「王爺?!」
「你這女人,我永遠搞不懂你!」承璿的語氣是惡劣的,甚至還夾雜著一絲憤恨。「你怎麼會如同那些市井村婦一樣無知,一樣小心眼?」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心頭刺,玉蓮木然地張著眼,不作回應,她明白的,明白承璿與其說是在罵她,倒不如更像是在懊悔自己識人不清,因為她是個蠻不講理、出於傷人的妒婦,她不恭不敬不溫良,甚至連求饒都不會。
「我怎會、怎會為了你這種女人……」承璿咬著牙瞪著她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痛恨自己無論如何狠不下心,最惡毒決絕的話仍是說不出口,他唯一的選擇,只有拂袖而去。
花房恢復了寂靜,玉蓮無力地滑坐了下來,像一具失去了生命的傀儡戲偶,怔仲且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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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深更半夜,承璿仍在書房裡,伏案振筆疾書。
「夫天下之長治久安,務使國防鞏固,邊疆紛擾,不除何以為可?修陵築寢,雖乃千秋萬代之舉,但皮若不存,毛將焉附?望吾主務且慎思……」
寫到筆窮處,一個嬌柔的女聲忽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王爺,請用參茶。」
承璿抬起頭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沐香。
他也確實是累了,也有些渴了,當下擲筆,掀開茶碗蓋便啜了起來,沐香臉上不自覺流露出溫柔的微笑,伸長脖子看了看書案上的摺子。
「王爺,這麼晚了還在給皇上寫奏摺啊?」
承璿聞言,自嘲地笑了笑。「一封萬言書,儘是臣子淚啊!但臣子的血淚,恐怕還比不上美人的來得值錢。」
沐香笑了笑,承璿領她進府以來,雖然對她總是清清白白,冷冷淡淡的,但看在她是太后身邊得寵侍女的面子上,對她的日跟夜隨,也從不曾有過怨言,此時此刻,她心中早就起了不知名的變化,儘管每當回過神來,她總是被痛苦佔據,然而這一分這一秒,她卻又感覺到幸福……
是因為和他獨處的關係嗎?
原本以為,他就和那些養尊處優的貴族沒什麼兩樣,就算把持國事,也必定是昏曠無能的,但入府以來她所看到的承璿,卻從來不曾在子時前就寢,看到他不顧身體這樣徹夜為國事操勞,她一次比一次動容,竟不知不覺地陷了下去……
怎麼能?怎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