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做這種事,原本只是路過京城,只是一聽到雋王府的事,便突然想來看看了。
那個被扭曲的事實,慘害了一個無辜女子的一生,做為同樣一個事件的受害者,他應當也是有理由知曉後來發生的情況吧!
循著記憶來到王府內院深處,亭台樓閣景物依稀,但卻充滿一股寂寞蕭瑟的感覺,想必連主人也不曾眷顧它們的美麗。青年穿花而過,直直地定進一條由夾竹桃樹叢兩邊圍起的小道裡,盡頭處矗立著一間簡單的廂房,無人的環境裡,讓人感覺時間不曾靜止的唯有風、唯有雲,他深吸了一口氣,就在這個時候,房門打開了。
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門後,清簡素衣、淡泊雅容,沒有一絲一毫的華貴張揚,她是雋王府王妃,或者該說是名存實亡的王妃?但,她是元玉蓮。
「啊!」玉蓮輕呼了一聲,為這突來的訪客而感到驚訝。
眼前的青年約莫三十出頭,瘦高的身量形容皆似曾相識,像極了一位故人,玉蓮思索片刻,訝異地開口。
「你……你是……」
「夫人還記得子戊真是太好了。」蘇子戊道:「子戊向夫人請安。」
「你怎麼會來?」十年了,三千多個日子,自從沐香香消玉殞的那一夜之後,子戊突然就像蒸發似地消失在雋王府中,她當時自顧不暇,倒也不曾想過他去了哪裡,只是當那張與沭香相似的面孔突然出現在面前時,一腔回憶都湧了上來,不禁令她百感交集。
「只是想來見見您。」子戊淡淡地道,望著她脂粉不施卻依舊清麗的面貌,不禁感到淒涼。
所有的人都已經脫離當年那件事所帶來的影響了,然而這裡卻還有一個人為她受著不該有的懲罰,或許他不該走的,如果他留下來,至少夫人不會是現在這副骨瘦如柴的模樣。
「如你所見,我很好。」玉蓮微微一笑。「請裡面坐吧,別光站在外頭。」
她還是如同從前一般完全沒有架子,子戊心想,邊跟隨著玉蓮走進她所居住的小窩裡,一走到裡頭,他便愣住了。
一張木桌兩張凳,除此之外屋內最明顯的傢俱只有一張床,其他盡皆是一片空蕩。
這就是她住的地方?
玉蓮無視於子戊的驚訝,安之若素地倒了一杯茶遞給他。「請用茶吧,沒什麼好招待的。」
子戊接過一隻粗陶杯,裡頭茶色淡清如水,根本也沒有半點溫度,與其說是簡單,倒不如說是簡陋,看來失去寵愛的王妃,也受到了奴僕的冷待。
他握著杯子,一絲不忍莫名浮上。
「王……王爺……他來過嗎?」
玉蓮驚訝地抬頭看他,恍如他的問題有多麼突兀,爾後才又是那抹微笑。
「怎麼可能呢?」玉蓮喝了口茶,完全不當一回事。
「夫人……」她明白這句話背後代表了什麼嗎?那代表了十年來所有的孤寂,代表雋王徹底地將她拋到腦後了啊!
「太不公平了……」子戊下禁喃喃地放下茶杯。
「怎麼了?」她柔聲地問。
「夫人,您並沒有錯,為什麼要承受這些?」
「為什麼不呢?」玉蓮淡道:「我也有錯的。」
「夫人?」
「我並不全然無辜,畢竟王爺讓我有解釋機會的時候,我卻選擇什麼都不做。從前太年輕,總覺得有理之人本可行遍天下,沒想到自己也被自己的驕傲所害了。」說到這裡,她抬起頭來,笑望了子戊一眼。「你瞧,三千多個日子的沉思,我並不是毫無長進吧?」
子戊無言以對。
「別一副傷感的模樣啊!」玉蓮微笑著。「我並不覺得自己過得不好。」
「但夫人會落到今天的田地,和沐香是脫不了關係的。」子戊滿心內疚,甚至開始有些後悔到這裡來了。
「知道還有人惦記著我,就令我感到十分高興了。」玉蓮溫溫地道:「倒是你,你是怎麼來到這兒的?一路上都沒人帶你嗎?」
這問題問得尷尬,子戊並沒有回答。
玉蓮心下也猜到了七八分,於是便若無其事地道:「我想你是覷了空才來看我的,真是多謝你了,不過這裡畢竟不宜久留,還是快快離開吧!」
「夫人……」子戊還想說些什麼,玉蓮卻阻止了他,
「別說了,送餐的下人隨時會進來,你還是快走吧!」她走到門口。「沿著西邊去,那兒比較沒人,方便你脫身。」
對她的善體人意,於戌心中再度升起一股莫名感動,他想為她做點什麼,但她卻只將他當作無意途經的過客,完全沒有想得到些什麼,這樣一個無慾無求的女子,老天爺為何如此虧對她?
「夫人,離走之前,子戊有一事相問。」來到門外,子戊仍是忍不住回過頭,只因覺得自己不該這樣就走,他還是想為她做些什麼,只要她仍有所求……
「嗯?」玉蓮仍是微笑。「你說。」
看著那張平靜的笑臉,子戊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夫人……您……還愛王爺嗎?」
玉蓮頓了許久。
「愛跟不愛,只差一個字。」過了片刻,她輕緩地回答,看著子戊的眼睛,她的表情有一絲黯淡。「但是我的情感,無法只用這幾個字來衡斷。」
「那……」
玉蓮笑著。
「子戊,我多希望你能明白,但窮盡我千萬分的力量,我也無法向你解釋這種痛苦。」
子戊驀然一震,就在這個時候,玉蓮已將門掩上了。
「或者,只好學著讓愛與恨,盡歸塵上。」玉蓮在門後輕聲地說著,在於戊視線不能及之處,淚水自然而然地就像漲潮一般盈出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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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承璿回到了雋王府,撇去跟從隨扈,他逕自走入書房,原本陰鬱的臉孔隨著歲月的流逝似乎更增顯威嚴,這是一張少歡寡笑的面孔,令人望之畏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