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靜言心裡非常清楚夏家雖然收留她,卻從未真正接納過她,除了親生父親的漠視,她還得忍受全家人對她的鄙視及敵意,對他們來說,她的存在只是夏建華背叛婚姻、不忠於妻子的可恥證據,以及代母受罪的出氣筒。
「但儘管如此,我也有我的尊嚴,也懂得什麼叫作誠信。既然你已經遵照當初的約定付過一筆錢了,那麼往後不管是我或夏家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權再利用這樁婚姻跟你多要一分一毫,關於這點,我說到做到,請你大可放心。」雖然她同意出賣自己的婚姻,但並不表示她就得一輩子當夏家的搖錢樹。
裴羿僅是看著她,不置可否的沉默著,像在估量她話中有多少可信度。
「我要說的只有這些了。」她垂下眼簾,暫時逃避他眼中的冷漠與懷疑。「如果你還是覺得我對你另有所圖,或者覺得以我這樣的身世根本配不上你,我可以馬上跟你簽字離婚,遠離你的視線,不過……你給我爸的那筆錢,我可能沒有能力替他們償還,因為我的存款本來就不多——」她忍著心痛,硬是擠出輕鬆的笑容,打算面對預料中最壞的局面。
不料一抬頭,卻發現他的表情比剛才陰冷,眼神也更加銳利。
「不過……如果你不介意,全給你也可以,我還有幾件珠寶首飾……我沒騙你,我真的只有這些了。」她在夏家雖然有吃有住,但在其他物質方面,卻遠不如另外兩個女兒來得優渥,不僅常撿她們穿用過的衣服、飾品,連結婚時配戴的首飾也是她們買了幾年都未配戴過,如今又嫌款式退流行的珠寶。
所以,就算她傾其所有,也沒有能力替夏家償還那一大筆鉅款。
裴羿握緊拳頭,緊盯著她,恨不得掐死她腦袋裡那點愚蠢又多餘的善良。
這女人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現在是什麼處境?!如果她與夏家的關係真如她所說的糟糕,而他又選在此時跟她離婚,那麼夏家那對見錢眼開的勢利夫妻,恐怕也不會再繼續收留失去利用價值的她,到時候她連生活都有問題了,居然還有閒功夫想到要替他們償還那筆她根本沒花上半毛錢的鉅款?
回想當初她曾企圖逃跑的那一夜,想必也不是為了躲回夏家尋求庇護和協助……依他現在對她的瞭解,存款不多又涉世未深的她恐怕只是衝動的想逃離他的身邊而已,根本就沒考慮到一個女人隻身闖入這片都市叢林的危險性,尤其是她還生得一副花容月貌,要是引來心懷不軌的惡狼,八成連喊救命的機會都沒有!
想到這裡,他倒是為自己及時阻止她的逃跑計劃而鬆了口氣。
而現在,還有一件令他掛心的事必須弄清楚——
「你說你不要錢,也沒想過要對我隱瞞你的身世,那天去公司是為了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向我坦白這一切?」
「是啊。」她點頭。
「哼,在我看來可不是這樣。」他勁薄的嘴角噙著殘酷的笑意。
「本來就是——」
「你說謊!」他打斷她的話,冰冷的眼神寸寸逼近。「就算你那天在公司沒機會把事情說清楚,但之後呢?我們天天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睡在同一張床上,你幾乎每晚幫我按摩,盯著我吃藥,你敢說你沒機會對我坦白這一切嗎?」
她被他尖銳的質問逼得直往後退,眼神左飄右蕩,就是不敢停留在他臉上。
「你是不是認為最近我對你的態度有所改善,所以你就打算先瞞著我,等我愈來愈喜歡你,甚至愛上你,然後再來個獅子大開口,從我身上大撈一筆?」
「不,我沒有!」她驚惶地澄清。
「你有,否則你為何一直瞞著我,不敢向我坦白這一切?」
「我……」
「原來你媽最近三天兩頭打電話到家裡來,是為了跟你討論怎麼向我要錢吶,呵,她還真是個急性子的人呢,不像你……放長線釣大魚,真聰明。還有你這身傷,真的是因為你拒絕跟我要錢才被打的嗎?還是你們自家人起了內訌?又或者根本只是想用來博取同情的苦肉計?」他嘲諷地調侃她,暗指她是個善用心機的女人。
她啞口無言,眼眶含著水光,愣愣地搖頭。她不懂,自己在他眼裡怎麼會是一個如此不堪,又深具城府的女人。
「怎麼不說話?因為計劃被我揭穿,所以心虛了?」他毫不留情地繼續刺激她。
「不,我沒有,真的沒有!」她找回自己的聲音,大聲否認。
「你有,承認吧,你是為了錢才會嫁給我,更是為了錢才會對我隱瞞身世,你留在我身邊,全都是為了我的錢!」他一口咬定她是個貪婪愛財的女人,把她逼到無路可退,幾乎快要崩潰。
他倒要看看這個固執的女人還能嘴硬多久,死撐多久,才肯對他「招供」。
「我不是,我不是為你的錢,我是因為……因為……」她吼叫著摀住耳朵,卻無法阻擋他直逼而來的無情目光,殘忍的刺穿她淌血的心臟。他怎麼能這樣想她?她從來沒想過要從他身上得到任何好處啊!
「因為什麼?你說啊,我倒要聽聽你還有什麼自圓其說的借口。」他抓著她的雙腕,不再給她畏縮的空間,也防止她臨陣脫逃。
這次,他一定要聽她親口承認。
「因為……」她看著他強悍的黑眸,喪失了最後一絲掙扎的意志力。「因為……我沒想到我會喜歡上你,我沒想到……會那麼喜歡你,那麼捨不得離開你……」她低下頭,抖動著雙肩,淚水像突然襲來的驟雨,怎麼也停不住。
如果說她真有貪圖過他什麼,那便是他全心全意的愛情了。
沒錯,她是有很多機會向他坦白,但她不敢,因為她害怕面對他得知真相後的反應,害怕會馬上失去他,就像現在這樣,一如預期的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