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朗,你來這裡幹麼?」藍馥陽有些意外。
「他有要事與我談。」皇宇穹走向行進中的藍馥陽,又回望馮達朗。「請進書房稍候。」
這男人玩什麼把戲?馮達朗壓下心中不滿,看著男人拉走藍馥陽,又叫開他腳邊的狗,咬咬牙說:「我等你,『貴族』先生。」下意識就想這樣強調,他搬著自己的作品集,去登那雅致得該死的螺旋梯。
皇宇穹帶藍馥陽回壁爐前。他讓她落坐於鋪了一層絲絨墊的雙人沙發,然後回身,去把餐車推來桌邊。
不只有白蘭地奶酒熱飲,他還點了三明治、培根煎餅、酪梨沙拉和果汁。他知道她尚未進食,瞭解她的飢餓。
「白蘭地奶酒——」他遞給她一杯。她單手接過,動作不太自然。
皇宇穹視線停在她握拳置於膝蓋的左手,沉吟了一陣,走向壁爐,抽起輕劍。
藍馥陽胸口猛地緊縮一下,彷彿那劍是從她心頭抽出。她聽見他把劍放回爐額架上的碰擊聲。
「皇宇穹……」她開口,欲言又止。
皇宇穹回桌邊,落坐她身旁,手裡拿著另一杯白蘭地奶酒。「我有事和那位攝影大師談,不陪你。」說著,他的杯子輕碰一下她的,發出清脆細響。
藍馥陽凝望著他啜飲白蘭地奶酒,僅喝一半,他放下杯子,站起身,她依然看著他,想說的話說不出來。
皇宇穹走開一步,踅回,垂眸對住她水亮的美眸,一會兒,俯低俊顏,在她紅唇啄吻一記。
快而深刻,猶似雲層閃電拖出夕暮雷雨,打濕老寡婦臉龐密疊的皺紋。
藍馥陽回過神時,奇妙的感覺未消失——她知道永遠不會消失,像她手心中的戒指一樣——但已不見皇宇穹身影。她雙眸瞟移尋望,最後定在桌上那半杯白蘭地奶酒,她放下手中完整的,端起那剩餘的,飲盡,一滴不留。
*** *** ***
「需要喝茶,還是咖啡嗎?」
馮達朗斜睨現身門口的貴族先生。還真是貴族先生!他已經略微觀摩過這間比樓下一般經濟型套房都還大的書房了——
弧形的瑞典松木書櫃牆裡,擺的是私人書籍,不是旅店提供的大眾讀物。書櫃前的船形書桌,雕花紋飾古典考究,而非樓下套房那些亂無風格,只得歸為新藝術派自由型的桌椅床箱櫃。
貴族先生拉掩折門,走到他眼前。
馮達朗從軟墊單椅站起,看看被書架佔據大半,只餘殘虹似的牆面上的照片。那些照片當然不是旅店裝飾用的景物照,一看就是家族照。這是身為攝影師的敏銳直覺,馮達朗說:「你不是短暫寄宿的旅客,你到底是誰?」
「皇宇穹。」冷淡報名,皇宇穹繞至書桌後,坐了下來。
「皇?」馮達朗瞇眼。傲慢自尊把他當小廝,這點,的確很像一個「皇」!
「請坐。」不是主待客的熱絡語氣。
馮達朗哼笑。「現下是『皇賜座』嗎?」語帶嘲諷。
皇宇穹沒回應,逕自打開桌上的筆記型電腦,指摩觸控板,調出資料。
馮達朗皺眉,用力拉一下椅子,製造個巨響。這種時刻,他可不想低調,他好歹是個名人,沒理由忍受冷對待。「我想,我需要一杯咖啡——」傲慢語氣,他也很在行的。
皇宇穹抬眸注視他。
馮達朗挑唇,高高在上的大牌神情。「巴西豆,義大利研磨。」
皇宇穹靜默看著他許久。「需要糖嗎?」面無表情的一句。
馮達朗凜了一下,今日最有置身荊棘海的感覺。「八顆。」補足熱量,身子才會暖。
皇宇穹頷首,長指按下桌上電話機。
「您好——」免持聽筒功能讓旅店餐飲部服務人員的聲音傳達得一清二楚。
「我是皇宇穹。送一杯咖啡到我書房。巴西豆,義大利研磨,糖八顆——」
「八顆!」擴音器傳出怪叫。
皇宇穹結束通話,黑眸沉定對上知名攝影大師。
馮達朗表情閃過乾窘,粉飾太平地蹺起二郎腿、抖腳,道:「你我有什麼要事好談?」
「我是皇夏生的律師——」
「喔!」馮達朗恍然澈悟了。「你也姓皇!你們是家人!」難怪這傢伙住這頂級套房!他記得皇夏生是這家旅店的大股東。
「你向皇夏生借用皇家土地拍攝的事情——」
「我們已經談攏了。」非得打斷他,馮達朗不喜歡律師先生一板一眼的說話態度。「還有什麼問題嗎?」
皇宇穹拿了一本高疊在電腦旁的攝影集,翻閱幾頁,表情冷沉沉地打字,好一會兒,他將筆記電腦轉向馮達朗。「這是一份合約,皇夏生先生的意思是——希望你未來所有的作品,都交由他的公司出版發行。」事實上,皇夏生說的是「在皇家土地上拍攝的作品」,他逕自擬成「未來所有的作品」。
「不可能!」馮達朗瞪著那電腦螢幕大叫。「我跟他談的時候,他沒提任何關於出版合作的事。」他的作品一向由自家攝影工作室出版,沒道理交給外行人瞎搞。
「我也認為這要求不太合理。」皇宇穹突然褪去律師口吻,悠然起身,換了一本攝影集。
這馮達朗很看重自己的作品,搬上來後,也沒亂擱個位,正正地放在他書桌上,太過佔空間。
皇宇穹翻開手上新拿的攝影集封面,說:「馮先生,你可以不用簽這合約——」
「我當然不簽。我向你們皇家可是『租借』場景,會付錢的!」馮達朗強調。雖然還沒付——這是因為他在等皇夏生的合約,沒想到是這麼一份鳥合約、鬼合約!」
「那好吧,馮先生——」皇宇穹合上第二本攝影集,面向馮達朗。「我們不談這合約。」
馮達朗攤攤手,仍蹺著二郎腿,神情略微挑釁,「那麼,我的咖啡何時來?貴族律師先生——」
皇宇穹繞出書桌外。「不談合約,我就不是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