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過去那麼多年了,他到底來找她做什麼?難道她賠了兩條腿還不夠嗎?還是那場車禍也對他造成了後遺症?
也許……她該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然後一勞永逸的把事情解決掉。
門內一片沉寂,就在張鴻羽以為她不打算開門時,木門「咿呀」一聲開了。
他鬆了口氣,慢慢推開門進屋。劉少君就坐在輪椅上,長長的秀髮綁成兩根辮子,臉上未施脂粉,顯得清秀。
雖然她極力維持鎮定,但那緊抓著椅把的手、微顫的睫毛和眼底閃過的慌亂,仍洩漏了她的緊張。
奇異的感覺湧上心口,他有些懷疑眼前看起來極端脆弱,似乎一碰就碎的小女人,真是當年那個叱吒商場和他同場較勁的女強人劉少君嗎?
「你……」
「你到底有什麼事?」她突兀地開口,聲音因為緊張略顯尖銳。
「我們可以坐下來談嗎?」他指指客廳的沙發。
「我是坐著的。」她不肯後退,略帶惡意的話衝口而出。
「抱歉,我不是有意……」他尷尬的站在原地。
他的道歉讓她心中生起一絲羞愧,但一下子便被強烈的防衛情緒淹沒了。她坐在輪椅上背脊挺得直直的,「你到底來找我做什麼?」
「你……」他本想問她為何沒找他賠償,但到了嘴的話語,不知為何竟成了完全不同的意思,「你是不是很恨我?」
此話一出,兩人同時一呆,問話的人比被問的人還要驚訝。
張鴻羽不懂他怎會問這麼白癡的問題。這種事還要問嗎?他把她撞殘了,把她美好的人生給毀了,白癡都知道她恨他。
他閉了下眼,暗自呻吟了一聲。老天,他到底在說什麼?詭異的是,他竟然還希望能從她口中聽到否定的答案。
劉少君雙眼越睜越大,她開口重複他的問題,「我是不是恨你?我是不是很恨你?」她越念越大聲,表情扭曲的道:「這就是你要談的事情,你怎敢……怎敢跑來我家問我這種問題?!你是特地來嘲笑我的嗎?我雙腿殘了還不夠嗎?這樣做很好玩嗎?」她氣得全身發抖,深深吸口氣想穩定情緒,卻沒多大效用,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我恨不恨你?我當然恨你!滾出去!聽到沒有?你給我滾出去!」
「劉小姐……」他發現她誤會大了,忙著解釋。
劉少君根本聽不下去,見他不動,乾脆抓起身旁的東西就丟。「出去!你這個人渣、王八蛋!給我滾出去!」
「劉小姐,我無意--」他低頭閃過一雙拖鞋,見她竟抓起一隻花瓶要丟他,立刻住了嘴忙不迭地退出門外。
「我不想再看到你!別再讓我看到你!」她費力的推著輪子向前,叫出兩句話後,立刻將大門當著他的面用力甩上。
張鴻羽站在門口低頭看著狼狽的自己,他閃過了花瓶,卻沒閃過花瓶中潑灑而出的水和花。
苦笑的伸手將落在他頭上、身上的花草拿下,他看看緊閉的大門,決定今日不宜再繼續下去。
無奈的轉身走回車上,他不禁奇怪自己剛才到底哪根筋不對勁,竟會認為這女人很脆弱?還問她恨不恨他?
怪了,他是腦袋秀逗了不成?是不是他這幾年用腦過度、體力透支所造成的後遺症?或許回去睡一覺會好一點,或許吧……
她不肯見他。
從那日之後,劉少君就不肯見他。張鴻羽用盡了各種方法好言勸說,她不見他就是不見他,她甚至為了他將她家中的電話插頭拔掉,就連門鈴的電線都剪了,而且足不出戶。
這女人過的到底是何種隱居的生活?
她一直不肯見他,再加上他本就對她有著深深的愧疚感,和心中那股對她不知何時冒出來的憐惜,所以他便和她耗上了,乾脆調了三天假來守在她家門外,他就不信她三天都不用出門,打定主意一定要和她談談關於那次車禍的問題。
雖然辰天傳來的資料上寫著她一星期只出門一次,他本來還不怎麼相信,但守在她家門外整整兩天都未見大門開過,他才知道那是真的。
資料上有說她的經濟來源是一家出版言情小說的出版杜,還說她是言情小說的暢銷作者。
作者?言情小說?
一想到這個,他腦袋便自動浮現小時候在租書店裡看過的煽情封面,記憶中那種書的封面不是一些外國女人貼在男人身上,就是男人俯身親吻女人半裸的胸。
實在教他難以想像那位從以前便全身上下都包得密不透風,樣樣循規蹈矩的女強人會去寫那種東西。
後來他到書局去找她寫的小說時,才發現國內的小說封面沒像翻譯小說那般裸露煽情,反而很清純可愛,甚至有些看起來非常的不食人間煙火。
今天是他在這兒守門的第三天,反正她也不肯讓他進去,又不肯理他,在屋外站了幾小時不見她開門,他閒來無事便在她家門前只及膝高的花圃矮牆上坐下,看起她寫的文藝愛情小說。
陽光正盛,張鴻羽就這樣坐在人家大門前的樹蔭下,也不管人來人往。一副輕鬆寫意的樣子,好像他正待在自家客廳沙發上。
屋內,劉少君就在窗戶邊,一眼便瞧見他竟然大剌剌地在她家門前看起書來,若不是她腳不方便,她非拿水潑他不可。
當初會租下山腳下的這棟房子,一是因為它是平房,對她來說行動較為方便;
二是因為遠離市區,所以很安靜;三則是它的外觀實在很賞心悅目,看起來就像童話裡的夢幻小屋,屋前有兩棵高大的鳳凰樹,低矮的花圃圍牆圈出屬於她的地方。
整棟屋子的造形有點類似國外社區住家,矮圍牆內便是一片草坪,然後才是這棟小屋。
雖然說房租貴了點,但她覺得很值得,可是,沒想到現在她竟然會抱怨起那座毫無實用性的美麗矮圍牆,只因為它擋不住那個傢伙的入侵。劉少君掀起窗簾一角偷看他,見他一副悠然自得,她只能暗自在屋裡生著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