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那是一個兵荒馬亂的時代。
那是一個掙錢不易的年代。
雖說掙錢不易,卻還是有腦筋動得快的,趁著亂,成了富甲一方的人物。
譬如烏龍道觀,譬如仁義、仁慈這兩位道家師兄弟。
他二人原來一個是賣膏藥、走江湖,功夫底子還不錯的江湖郎中,一個是從軍營裡脫逃的小兵,巧合地在烏龍鎮遇上,並且一拍即合,決定合作。
因為他們的夢想都一樣,都只是想要錢而已。
而在這樣的亂世裡。做什麼是最容易賺到錢的呢?
共識達成,那就是——開一間道觀。
世道愈亂世人心愈慌,也就愈需要來自於神明的安撫力量,開一間道觀,先搞幾個神跡顯靈,炒熱了香火,以口碑方式招徠香客。
如果不成,頂多是腳底抹油,開溜走人,到別的地方另起爐灶。
如果成了,還能不歡天喜地大吃大喝,痛快數著香油錢嗎?
仁義、仁慈是他們為自己取的花名……噢,不,道號。
「烏龍觀」是他們為那位於鎮外,一幢荒廢多年的無主破廟所取的觀名。
仁義不義,專愛動歪腦筋,千方百計地要從香客身上搾出油水。
仁慈不慈,觀前若有乞丐上門討飯,二話不多說,拿棍子趕跑。
但不知是兩人正逢轉運,還是生來就是注定吃這行飯的,總之,在經過了仁義的「真武大帝顯靈賜丹療痼疾」,及「真人座前龜蛇吐聖水克抵祝融」的幾番弄玄作怪後,這間殘破多年的破廟竟能在幾年後,靠著香客們源源不絕的奉獻,不斷增修改建,成了一座碧麗輝煌的道觀。
道觀重建帶來了更多的信徒,更旺的香火,甚至讓烏龍觀躋身為國內新近崛起的知名寶剎之一,就連原是沒沒無聞的烏龍鎮亦被連帶炒熱,成了宗教旅遊勝地。
十載光陰荏苒過去,烏龍觀早已徹頭徹尾地改頭換面了,它共有殿堂三座,分別供祀著張天師、真武大帝、呂洞賓、藥王,以及三官等等神像。
除了巍峨莊嚴的殿堂,觀內還有著門樓及近百間廂房,方便香客留宿。
就連觀後的小山也被仁義兩人買下,並在山腰及湖心上,蓋有涼亭及石舫,觀內觸目盡綠,鳥語花香,景色清幽。
好了,至此錢也算是賺了不少,雖稱不上富可敵國,好歹也足夠兩人後半輩子不愁吃穿了。
就在兩人得意滿滿之際,這一日的清晨,卻是同時地愁眉苦臉起來。
「你怎麼了?」兩人同時張口問,然後同時不安地揪著發。
「我……作了個夢。」兩人再一次異口同聲。
在聽見對方的回話後,面面相觀的兩人,各自瞪大了一雙愁眼。
「你……夢見了啥?」兩人心神不寧地又互問了。
就在他們侷促不安地交換訊息後,赫然發現兩人所作的,居然是同一個夢!
他們都夢見了一個人。喔,不,按對方那身裝束打扮及仙風道骨的清臞模樣,那該是個……神仙吧?!
慚愧的是,即便他們開的是道觀,卻瞧不出此「人」的來歷。
瞧不出來也不打緊,重點是對方的吩咐,要聽得清楚。
夢裡那人冷諷開口,說他們算是靠著世人善念賺了不少,也該是要對這個世間做點回饋的時候了,否則當心死後被帶往阿鼻地獄,永世都要在畜生道裡輪迴轉世。
「那麼我該怎麼做呢?」兩人都心驚膽戰地問了這一句。
只聽那人冷冷哼了一聲,「發善心、做善事,多為自個兒積點福吧。」
話說完那人翩然離去,徒留作了夢的師兄弟倆,汗水涔涔的驚嚇坐起身,怎麼也睡不著了。
「到底該怎麼做,才能算是做了善事呢?」
就在兩人愁雲慘霧地開口自問及問對方時,觀中侍童氣喘吁吁地跑來,說是在門外出現了個包裹在襁褓中的啼哭嬰孩,問兩位道長該如何處置。
時值亂世,人命不值錢,太多人窮到連自個兒都養不活了,自然難有餘力再養稚兒,是以不少知名廟宇或道觀前,經常會發生這種嬰孩被棄的事情。
其實在來向兩人請示前,侍童心底早有準備,想著肯定又是如往昔般無情的老話——「抱去官府!呿!咱們這裡是道觀又不是善堂。」沒想到這回兩位道長居然同時變了臉,跳起身來大吼。
「抱進來!快快快!快點抱進來!別讓孩子著涼了!」
就在侍童被嚇得目瞪口呆,難以置信之際,那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的兩位道長已不耐等候地飛身出了殿外,搶著去抱孩子了。
也不知是巧合抑或是天意,在這之後的七年內,兩人又陸續作了幾次同樣的夢,並因此而拾養了讓人給扔在道觀外的三男一女。
這四個孩子的到來均是來自於神明的「夢示」,師兄弟倆就算平日再吝苛詭詐,也不敢委屈了這四個孩子。
孩子們被陸續納入兩人座下,定了師徒名分,仁義是大師父,仁慈是二師父。
一年復一年地過去,烏龍觀香火依舊興旺,但隨著歲月增長,這些經由「神人」指點而收養的孩子一個接一個長大後,仁義和仁慈卻不禁偶爾會生起懷疑。
懷疑「神人」當日的指示是否出了錯誤,懷疑他們養大了這四個孩子,究竟是為自己積福還是攬禍,懷疑這是不是神明對於他們打著神明招牌發財的行徑,所給予的懲治。
因為這四個孩子都很難纏,且還不是普通的難纏。
一個是整天算計著錢,一個是整天耍流氓,一個是憨直駑鈍,像塊木頭,一個卻是古靈精怪地整天轉著想使壞害人的心思。
但無論難不難纏,古不古怪,日子仍是要過,香火也仍是要燒。
而有關於烏龍觀,有關於那四個拜夢中之神所賜,在道觀裡長大的孩子,他們的傳奇故事,才正要開始。
第一章
席上是個做著斯文儒生打扮,有著翩翩風度的美男子。
他面如冠玉,他談吐斯文,他身著雪白不沾塵的儒袍,頂上以絲絹束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