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腰枝款擺,躲過對方的祿山之爪,沒有立刻回應,反而回頭責罵下人,「孫公子是何許人也?你們怎麼能如此怠慢?讓孫公子等了半天,居然是上熱茶?天氣這麼熱,該是冰鎮銀耳湯!平日我是怎麼教你們的?」
孫少威忙道:「大小姐別生氣,這點小事少威不放在心裡的。」
她這才緩緩坐下,揚著眉梢輕歎,「多謝孫少爺大人不記小人過,我這些下人啊,平日裡見我的好臉給多了,所以越來越放肆,總要喝斥兩句才能改好些,您也別護著他們。」
感慨著嘮叨好一會兒,看他已經如坐針氈地煩躁不安,她在心中暗自冷笑,表面上卻端著一副恍然醒悟的神色,「哎呀,您看我光顧著自己說話,忘記問孫少爺這次來有什麼事了?」
「哦,我爹說,過幾日周巡撫要來這邊,我爹想送周大人幾匹上好的錦緞,所以特命我來請大小姐幫忙,爹說,銀子花多少都無所謂,只要東西好。」
白毓錦笑咪咪地道:「我慶毓坊裡會有什麼東西是不好的嗎?正好,昨日坊內新送來幾匹五彩練錦,孫少爺請來這邊過目。」
孫少威的心思當然不在錦緞上,他之所以自告奮勇來慶毓坊,無非是為了能見心中的佳人,希望有機會一親芳澤,所以站在白毓錦的身側,他的眼睛只看著她雪白的後頸,心猿意馬地忍不住伸出手要搭上她的肩膀。
這時她發出一聲驚呼,「哎呀!」
他嚇了一跳,忙將手收回,問道:「怎麼了?」
「看我這記性,怎麼都忘記了?昨天玉豐當鋪的劉掌櫃特意來看過這幾匹錦緞,說好了要用一千兩銀子買下,因為當時錢沒帶夠,讓我替他留下,他改日再來取。我看孫少爺還是另選別的吧。」
一說到錢,孫少威立刻露出大少爺的脾氣,「不就是一千兩嗎?既然他付不出,就不應該擋著別人的道,我出一千五百兩,請大小姐先讓人把錦緞送到我府裡去。」
「這……不大好吧?總要有個先來後到,生意人嘛,誠信第一。」她好像很為難的樣子。
孫少威生怕她會反悔似的,忙從懷裡掏出銀票放到她面前,嘴裡還說著,「劉掌櫃能有什麼急事需要這錦緞的?我爹那裡才是大大的急事。」
「那……好吧,我也只能妄做一回小人,親自去向劉掌櫃登門道歉,賠他幾匹其他的錦緞好了。」
白毓錦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然後對身邊的茜草暗使眼色,茜草立刻心領神會地悄悄把銀票收起來。
接著她再回身對他微微一笑,「孫少爺出門辦事這麼久,孫老爺該著急了吧?毓錦還要去後面的繡房看看,昨天朝廷來了公函,急催一批繡掛為太后賀壽用,所以毓錦就不便多陪您了。」
孫少威本還想多親近幾句,見她這樣說,也只得失望地回應,「既然如此……就不打擾大小姐了,少威告辭,改日再來。」
「恕不遠送。」她斂衣一禮。
待他走遠,茜草在後面「呸」了一聲,「癩蝦蟆還想吃天鵝肉?哼!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的臉,小姐,您這招倒是妙,三兩句話就騙得他拿出那麼多銀子來買錦緞。」
「他既然自認有錢,我就幫他花花嘍。」白毓錦嘴角依然噙著笑意,但笑意冰冷,全無剛才的淡雅怡人。
「這個孫少威好奇怪,他明知道小姐已經許配給君家二少爺,居然還敢腆著臉來這裡揩油?真是活膩了!」
茜草叉著腰,罵完還是不解氣,白毓錦秋波流轉看了她一眼,笑道:「你這副樣子如果讓墨煙看到了,鐵定不敢娶你。」
茜草一時沒聽明白,急著摸了摸自己的髮鬢,「哪裡亂了嗎?」
「是你這副惡婆娘的嘴臉,以後可夠墨煙受得了。」她輕笑著轉身向後庭走去。
這時,身後有家丁來報,「大小姐,劍平和墨煙回來了!」
茜草雙目一亮,差點叫出來,白毓錦的雙足微頓,卻沒有回頭,「讓劍平到文香閣來見我。」她不再停留地快步而去。
茜草伸著頭向外看,冷不防有個人跳到她眼前,叫道:「瞪著一對大眼睛賊溜溜的看什麼呢?」
站在她面前那個眉清目秀、風塵僕僕的少年小廝讓她頓時紅了臉,頓足罵道:「死在外面這麼久才捨得回來,哼!」
那少年自然是她心心唸唸惦記了許久的墨煙,被她劈頭一罵,他笑了笑,「看來你是想我想得太心焦了吧?」
聞言她的臉紅如彩霞,故意不去理他,對隨後走進來那位英氣逼人的配劍青年說:「劍平大哥,小姐讓您到文香閣去見她。」
「嗯。」略有幾分磁性的嗓音清澈如泉,漆黑如墨的身形自兩人身邊走過,輕捷無聲。
茜草看著那道遠去的黑衣身影,輕歎了口氣,「唉,要不是我們大小姐已經定了親,和劍平大哥還真是很登對呢。」
墨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啊?先別說大小姐已經許了人,就算沒許,劍平大哥再好也總是下人,小姐的身份高他太多,可不是他能高攀得上的,要像我和你,才是門當戶對、天造地設呢。」
她本來還呆呆地聽他說,一臉惆悵,可聽到最後不由得啐了一口,一腳踩在他的腳背上,「要死啊你!這麼見不得人的話都能說出口?」
墨煙嘻嘻一笑,朝她扮了個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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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香閣是慶毓坊中最寧靜的地方。步履踏上青石磚路,劍環之聲輕叩,猶如和諧的樂音。
文香閣的門虛掩著,邱劍平立在台階之下拱手說道:「大小姐,劍平已歸。」
閣內靜悄悄的,沒有回應,等了片刻,他再提高聲音說了一遍,「大小姐,劍平已歸。」
依然是一片靜寂。沉思了片刻,他走到門前,輕輕推開房門,說了句,「請恕屬下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