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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頁

 

  憶起她臨走前的那聲再見,他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看著晴朗的海天一色,能夠讓心情開朗,但這片像是要將人吸入的無邊黑暗,看在眼裡,又會有怎樣的感受?讓人無法反抗地沉淪?

  「放晴,是我。」他小心翼翼地喚道,雨絲打上了臉,他連眼也不敢眨。

  她震動了下,卻沒回頭,垂放的手握得死緊,透露出她的心情。

  「下雨了,我們回去好不好?」他站到她的身旁,輕聲誘哄。他不敢伸手拉她,怕輕舉妄動反而壞事。

  她依然面海站立,空洞大眼映著海天的暗沈,縱橫臉上的,分不清是雨是淚。

  「放晴……」

  須臾,她緩緩笑了,那抹笑,刺痛他的心。

  「我能回去哪裡?我沒有地方可以去……」唇角撐不住心裡的苦,她狠狠咬唇,不住輕顫。

  「你有我,我會陪你。」他試著朝她更接近一些。「長假,記得嗎?你對我說過的,長假會結束。」

  「騙人!騙人——」她倏地搗耳,激動大喊。「那是他們為了丟下我所說的謊話!什麼放晴?什麼長假?不會結束的,長假根本永遠都不會結束!」

  蔣君南心裡沉痛不已,是他的氣話,擊毀了她一直要自己堅強的信念。

  他自後環住她,她冰冷顫抖的身子讓他好心疼。「會結束的,我的長假已經結束了,告訴我,讓我幫你,別把自己困在裡頭。」

  他的話讓她痛哭失聲,她不停搖頭,臉上的表情是那麼痛苦。

  「不行……」她脫離不了,怎能把他也牽扯進去?「我不能害了你……」

  見她沒有抵抗,蔣君南將她的重量整個攬進懷裡,帶離邊緣,他好怕她一個失衡,被風捲進了海裡。

  「相信我,好嗎?」他在她耳畔低喃,用身子為她擋去風雨。「我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但你必須給我機會,你陪著我度過長假,別將我排拒在你的長假之外。」

  他堅定溫暖的嗓音,給了她力量。不行,她必須自己面對。姑丈他們有多貪得無饜,她再清楚不過,要是牽扯上他,她只會害他陷入泥沼無法脫身。

  「別擔心,我沒事,只是一時心情不好而已。」李放晴試著推開他的懷抱,強迫自己堅強。「沒事了。」

  「不要這樣對我!」他卻將她擁得更緊,放聲大吼。「難道你也像他們一樣,對我完全沒有信心?他們不把我放在眼裡,連你也要將我視若無物?」

  「我沒有……」她驚慌失措地解釋,怕極他誤會,陷入低潮。

  「那就告訴我,別把我推拒在外。」他望進她的眼裡。為了逼她,他不得不用此下策。「你必須給我自信。」

  在他的眼中,她看到了脆弱的自己,再無所遁形。強忍的情緒一湧而上,她埋首他的胸前大哭。

  他輕撫她的發,用穩定的環持訴說著他的情感。即使全身上下都已濕透,兩顆熨貼的心,卻溫暖地包圍著彼此。

  「我們回家。」將她抱起,他大踏步地走向車子,離開這片黑暗。

  *** *** ***

  嗡嗡的吹風機聲在耳邊迴響,穿著浴袍的李放晴坐在床沿,閉著眼,感受他的掌指在她髮際撥弄。

  她的淚,止不了,像積鬱多年的情緒全然爆發,她完全無法控制,一路上不停地哭,一直哭。

  他沒有阻止,也沒有安慰,默默地為她放了熱水,除去她身上濕冷的衣服,將她抱入浴缸內,讓她倚坐著,大掌托著她的後腦,輕柔地為她洗著頭髮。

  他的溫柔就像氤氳的熱氣,緊緊環繞著她,無所不在。

  將她的頭髮吹乾,蔣君南快速淋浴,當他定出浴室時,看到她坐在床沿輕輕抽噎,昏黃的燈在她周圍灑落光暈,更襯出她的無助脆弱。

  剛剛為她除去衣物,看著她全裸的軀體,引起的不是慾望,而是滿滿的心疼及怒火。她的脖子被勒得紅了,身上布著大小不一的瘀青,她是經歷了什麼樣的掙扎才逃出魔掌?那人竟狠得下心這樣對她!

  蔣君南握拳,將怒氣斂下,放輕動作上床,自後將她攬進懷中,用體溫暖和著她。現在的他只想將她緊緊地揉入身體裡,不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

  他的呼息拂著頸側,他的心跳熨貼著背,李放晴閉著眼,一心一意地感受著他。

  「……我爸媽在我七歲時車禍過世。」直到在他身上獲得了足夠的勇氣,她才輕輕開口。「我姑姑和姑丈收留了我,成了我的監護人。」

  蔣君南沒有追問,任她慢慢地說,只是將她擁得更緊。

  「他們對我……很不好……」第一次真正面對這些被深埋於心的不堪,她不禁哽咽。「姑丈喝了酒、心情不好,就會打我出氣,姑姑要我做家事,還要我去打工賺錢,她說收養我花了他們太多錢。我做過很多事,賣花、洗碗、工廠女工,幫忙賣菜,只要有人肯用我,我就去做,有些人故意欺負我年紀小,到了發薪水前,說警察要來捉非法僱用童工,叫我不用再去,薪水就這樣賴掉。」

  滿腔的怒焰只能強忍,蔣君南緊緊抿唇,不讓她察覺。那對王八蛋夫妻竟狠得下心這麼虐待一個小女孩?難怪她懂得察言觀色,難怪她什麼都會做,環境逼得她成長,逼她必須改變自己才能生存!

  「不過,也是有好人的,他們知道錢會被我姑姑拿走,也知道我都吃不飽,常常會買一些東西給我吃。」憶起溫暖的人情,她的表情浮現淡淡的笑容。「我只有念到國中,而且都是因為缺課太多了,學校找上門,他們才肯讓我去上課,久而久之,老師也懶得管了,直到畢業。其實,不管是上學或是工作,我都無所謂,只要不用待在那個家,工作再怎麼累我都願意。」

  他執起她的手,粗糙的觸感無聲訴說她的過往。蔣君南痛苦閉眼,她所經歷的一切狠狠地刻劃在他的心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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