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是否該給我獎賞?」
「你樣樣不缺,哪還會需要什麼獎賞?」衣嫿逸當他在說笑。
「是嗎?可我怎麼覺得我缺了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而那樣東西是你所不肯給的。」蘭墨塵不想再和她打馬虎眼,正色道。
「你又在說笑了。」衣嬸逸心一怔,別過臉,不敢看向他的眼眸。他是認真的嗎?不,他一定又在捉弄她了。
別放在心上,只消不理會他,他自覺無趣就不會再尋她開心了。衣嫿逸忙要自己別去在意,可她的心卻撲通、撲通地加速跳躍,宛如正熱切地期待著。
「是不是在說笑,你再清楚不過,不是嗎?」
不看他的眼、不看他的臉,他說的她一個字都沒聽見,也完全不受影響,她仍舊是她,是那個被父母當作貨物丟至蘭王府,不會痛、不會哭,也沒有感覺的貨物。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衣袍擱在這裡,你自己穿吧。」她將衣袍丟放在他身畔的一塊大石上,轉身就要走。
「你打算逃避多久?」要他陪她耗多久?
「誰說我在逃避?我只是不想聽你胡言亂語!」她受不了被指為懦夫,旋身瞪著他。
他們倆老是這樣,吵了又吵,吵了又吵,當她不和他吵時,就會懶得跟他說半句話,為什麼要這樣?這並非她所願。可當他們兩個碰在一塊兒,她就沒法與他和平共處,明知和他吵無疑是浪費時間,偏生控制不了自個兒的嘴。
這樣的她連自己都討厭了,更遑論是其他人了。
「沒錯,我喜歡胡言亂語,你則喜歡自欺欺人。」蘭墨塵舒服地靠在身後的大石,並不急著起身。
「誰自欺欺人來著?」她像只被踩著痛腳的貓兒,橫眉豎目地瞪著他。
「你我心知肚明,還需要講明嗎?」
「你!」
「要走請便。」蘭墨塵做了個歡迎她自行離去的手勢。
「我偏不想走了!」她以輕功躍上水泉旁的一棵古老胡楊樹,穩穩坐在它橫出的枝幹上,就在蘭墨塵的斜上方。
雪白的衣衫迎風微微飄蕩,柔細的髮絲輕輕拂動,她看著幽暗中蒼涼的荒漠景致,突然間感到很平靜,倚著樹幹不自覺地哼起歌謠來。
蘭墨塵合上眼聽她輕聲吟唱,唇角勾起一抹溫柔的微笑,清澈空靈的歌聲滑過心頭,輕輕柔柔地撫去心頭曾有的焦躁與不耐。
衣嫿逸哼著歌,藉由黑夜的掩飾,她的視線由荒蕪的沙漠移轉回到蘭墨塵身上。他們兩個在一起有十年之久了,曾經想過會跟他多久,直到現在,她仍常常問自己相同的問題。
他們還會糾纏多久?當他們分開時,是他要她離去,抑或是她主動離開呢?她一直都知道,他們不會永遠在一起,不會。所以,對他,她總是很冷淡;對他,她總是吝於付出;對他,她總是不在乎。
他對她應當也是如此,她之於他是個身份不夠尊貴的女人;她之於他是個不請自來的女人:她之於他是個不必放在心上的女人;她之於他是個可隨時說不要就不要的女人。
明明是有家人的,可離家多年,她就成了無根的浮萍,漂漂蕩蕩的,當有朝一日自蘭墨塵身邊離開時,她將何去何從?
再回到「衣家莊」嗎?不,那裡已不屬於她,而她亦已厭倦被當成貨品一樣地隨意交換買賣,她已年方一十八,有辦法自個兒生活,無須依靠其他人,所以她不會投靠任何人,她一個人沒問題的。
想到不愉快的事,清亮的歌聲戛然而止,絕艷的臉龐寫滿迷茫。
「怎麼不唱了?」歌聲倏地停止,蘭墨塵睜開眼簾問。
「因為不想唱。」當她想唱時就唱,不想唱自然不唱,她唱歌並非為了取悅他。
「又不開心了?不如換我唱歌給你聽好了。」他故意逗她。
「你忘了你的歌聲很糟嗎?」聽見他要唱歌,她再也無法板著臉孔,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凡是聽過他唱歌的人都會難以忘懷,就連對他再寵愛的皇太后、皇上以及蘭王爺夫婦都曾開口要求他別當著他們的面唱歌,由此可見,他的歌聲比他的劍法更能教人嚇得退避三舍。
「真有那麼糟?」他明知故問。
「就是那麼糟!」再肯定不過。
「嘿!我偏就不信,你非得好好地聽我唱一曲不可!」蘭墨塵扯開喉嚨,吟唱出可怕的歌聲。
他的歌聲是魔音傳耳,衣嫿逸笑得眼淚都跌出來了,先前不愉快的情緒也全被他可怕的歌聲給驅逐得煙消雲散。
蘭墨塵抬首便見她笑得花枝亂顫、美不可言,她的笑容使他的歌聲更加了亮,深邃黑瞳閃爍著笑意,對著她大唱情歌。
原先衣嫿逸壓根兒聽不懂他在唱些什麼,待聽仔細了,雙頰不禁酡紅,眼波流轉著無限嬌媚。
蘭墨塵唱得起勁,兩人四目相接,萬語千言盡在不言中。猛地,他拿起一旁乾淨的衣袍,起身披上,然後躍上胡楊,坐在她身畔,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情歌不斷自他口中吟唱出,月兒散出清冷光芒,此時此刻,衣嫿逸告訴自己什麼都別去想,憑著感覺去做就對了。
蘭墨塵俐落地攬著她纖細的腰肢,與她換了位置,改由他倚靠著樹幹,而他懷中有她。
難以入耳的情歌一直伴著她,聽久了似乎也就沒那麼難聽了。
衣嫿逸輕鬆地倚在他的胸膛,聆聽他的歌聲,偶爾跟著輕輕吟和,她的眉、她的眼皆寫滿了笑意,不再迷惘愁苦。
蘭墨塵懷抱著她,心底的空虛暫且獲得填補。他喜歡看著她這樣笑,彷彿這世間再也沒有任何事需要她擔憂。他想要她這樣笑,一直這樣笑,永遠這樣笑。
融融月色,皎皎星河,兩人身上雪白的衣衫各自隨風飄颺,時而交疊纏綿,時而相距遙遠,身上的衣衫就好比他們倆的開系,層層疊疊、綿綿密密,自有其複雜難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