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實在太過清澈,太過與世無爭,令她一顆心在胸口驚慌地撞擊著。
如果,他是因為被她挑起了男人的征服欲,才那樣回話,就不該笑得那般悠然自在,至少該有一點點尖銳、一點點挑釁、一點點雄性動物可笑的霸氣。
但沒有。
就因為那笑顯得太過純粹,不帶一點能讓她借力使力的氣勢,反倒令她不知如何是好。
到現在,她還能清晰地感受到當時心韻怦動的感覺……
「啊!」突來的刺痛令李相思驀地回過神,她垂下眸,這才發現左手的食指教水果刀劃開一道傷口。
傷口不淺,迸出一顆顆艷紅的血珠。
她恍惚地看著,片刻,靜下心,打開水龍頭,將血沖淨,然後抽出一張面紙,護住疼痛的傷口。
手機鈴聲適於此時響起,她瞥了一眼螢幕確定來電者,才接起電話。
「相思,是我。」男人的聲嗓,很篤定,隱隱竄著冷意。
她揚唇,似笑非笑。「衛襄,有事嗎?」
「來問問情況。」衛襄單刀直入,絲毫不拖泥帶水。「你在殷樊亞身邊,一切還好吧?」
「那要看你怎麼定義。」
「什麼意思?」
「在工作上,他認可我的能力,逐漸把一些比較重要的事交給我處理,我可以閱讀的機密文件等級也比一般員工高,已經接近中級主管了。」
「那很好。」
「可他還沒完全信任我,或者該說,我常弄不懂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衛襄沉默半晌。「難道他懷疑你嗎?」
「我想應該不是,只是——」李相思一頓,澀澀地評論。「他是個很複雜的男人,表面上很春風,笑臉迎人,其實拒人於千里之外,很難接近他。」
「那不就跟你一樣嗎?」衛襄嗤聲一笑。
李相思一窒,一時惘然。「或許吧。」
或許就因為她和他太過相似,所以她格外覺得難以應付。
「終於碰到可敬的對手了,你應該很高興吧?」衛襄似嘲非嘲。
她輕哼一聲。「你是在幸災樂禍嗎?別忘了我不好過,你的計劃也不會順利。」
「你別急,相思,有點耐心才能釣大魚。現在你只要逐步贏得殷樊亞的信任就好,等他升上「弘京科技」的總經理,進入「弘京集團」的決策核心,他對我們才算有利用價值。」衛襄冷冷一笑。「我相信你,就算他是多麼棘手的男人,你一定能搞定。」他若有所指。
她冷冷撇唇。「你太高估我了。殷樊亞可不是孫悟空,我也不是如來佛。」
「怎麼?難道你怕了嗎?」他朗笑。「這不像你,相思,你不是一向很自豪自己是Pro級的商業間諜嗎?」
「我不是怕。」她不理會他的逗弄。「只是覺得你交代給我的任務,不太好辦。」
「這是變相地要求增加報酬嗎?放心吧,只要事情成功,我自然不會虧待你。」
「這跟報酬無關。」她淡應。「既然我欠你人情,就一定會還。」
「是嗎?那我就先謝謝你了。」衛襄頓了頓。「對了,你跟在殷樊亞身邊,有見到殷家任何人嗎?」
她微彎唇。「你想知道誰的消息?」
「回答我的問題。」他聽出她的揶揄,語氣凝霜。
「目前只見過董事長,就是殷樊亞的父親,殷世裕,他來公司開董事會,其他人還沒機會見到。」
「……嗯。」
「不過我探到一個消息。」她微妙地暫停,故意吊他胃口。
他彷彿也知道,嗓音緊繃。「什麼消息?」
「殷樊亞跟殷海薔私交很不錯,除了親妹妹以外,他最重視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是嗎?」他不置可否。
她繼續逗他。「你很介意吧?關於殷海薔——」
「如果沒進一步的消息,我掛電話了。」他顯然不想隨她擺弄。
她輕輕一笑。「就這樣。」
唇畔清淺的笑意,在掛斷電話後,如見陽光的雪,立時消融。
李相思端起切好的水果盤,回到空無一人的辦公室,倚在窗邊,一口一口,慢慢地咬。
今夜,無星無月,唯有城市的霓虹閃爍。
她迷濛地注視對街亮著詭異藍光的招牌,憶起和衛襄初相遇時,也在這樣一個夜晚。
那夜,她在城市裡狂奔,來往的路人明明很多,卻沒有一個注意到她的存在,沒有人朝她伸出援手。
她記得她蜷縮在暗巷的大型垃圾桶裡顫抖,幾個彪形大漢在巷外吆喝著找她,聽見他們口中喊著她的名,她恨不得自己從沒出生在這世上。
相思相思,是一個傻女人癡情的產物,是不被男人疼惜的哀怨,是見不到愛人的痛楚,相思,注定她無依無靠的命運。
她沒有誰可以依賴,她的親哥哥為了償還賭債,不惜將她賣入火坑,她逃了出來,卻無助地不曉得該躲到哪兒去。
她昏了過去,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床畔,一個男人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看書。
她驚嚇得彈起上半身,以為自己一定被玷污了,但視線一落,髒臭的衣服仍好端端地穿在身上。
男人,就是衛襄,他將她撿回家,供她吃住。
她原以為他對她別有居心,牙關一咬,認了,當他個人的玩物,好過每天承歡不同的嫖客。
但他卻說自己對養寵物沒有興趣,他給她一個月時間,要她自己去找活路。
她鬆了一口氣,卻也無所適從,天地悠悠,何處是她容身之所?她只是個貧家少女,什麼都不會,除了美色,還能以什麼維生?
後來,是衛襄指引了她一條路,他告訴她,這世上最可怕的女人,是美貌與智慧兼具,他說,她有成為這種女人的資質。
他將她介紹給一個中年美婦,對方也很中意她,調教她成為優秀的幕僚人才,她的工作,是遊走於各大企業之間,伺機竊取商業機密。
她學習各種必要的技能,無時無刻都在吞嚥知識,她深切地記得,面對孔武有力的男人時,女人再如何倔強地反抗,都只是一朵不堪一折的小花,所以她勤練柔道,作為防衛自己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