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下雪,屋裡生炭,穿著厚實衣裘的淨水本不覺寒意,卻在瞧見眾人目光時感到一絲絲發冷,好像背脊滑過一道冰水,頓時一栗。
「二弟,人有失言,馬有失蹄,偶爾看走眼不打緊,但你真的決定要將一生葬送在她手中嗎?」有妻如此,將是男人的不幸。
風寄傲的挖苦換來妻子一記白眼,青蓮可不許有人嘲笑她的姊妹淘,即使那人是她同床共枕的夫婿。
「甘之如飴。」有情人難覓,誰叫他前輩子欠了她。
嘴角微揚的風妒惡細撫心愛人兒一頭如瀑烏絲,笑得心滿意足。
「你喔!從小就比旁人多了一顆俠義之心……唔!蓮兒……」悶哼一聲,腰間微傳來疼痛。
「淨水向來迷糊,少取笑她。」她可不像淨水,聽不出他話中諷意。
俠義中人才會做好事,犧牲小我以救萬民。
「迷糊不是借口,你瞧她一臉懵懂的樣子,說不定還不曉得我們在說什麼。」可憐的二弟,遠景可慮。
的確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的淨水臉上滿佈疑惑,她從來就搞不清楚人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煩惱,對她而言對與錯、是與非全然一清二楚,哪來的矛盾呢!
犯了錯,捉起來有什麼不對?人命何其珍貴,豈可輕賤,為何他們的表情怪異到似乎她說錯了什麼,讓人感到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的苦惱。
她拉了拉身側男子的衣袖,想從他眼中看出所以然來,但風妒惡的眸心只映了一抹無奈。
「大哥、嫂子,別把矛頭指向小淨,我們談論的是三弟的下落,勿生枝節。」話題全都扯遠了。
「還沒娶過門呢!心就向著人家了。」風寄傲奚落的話語一說完,立即收到妻子的一肘拐,他悶聲一哼。
「比起大哥的寵妻,小弟自歎不如。」他悶笑,迎向兩道怒視的芒光。
風妒惡十分慶幸自己的心上人不是冷情冷性的大嫂,她雖不多言卻過於聰慧,凡事不需開口便瞭然於心,讓人有種被看透的不安感。
反之,小淨的直率性子倒不難捉摸,一顆玲瓏心剔透得全無遮掩,眼角一眄便能得知其想法,與她在一起少了算計,不用時時猜測那顆小腦袋瓜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你……」風寄傲騰起眉,慍色稍起即縱。「算了,兄弟間不扯瘡疤,若三弟的身份真是殺手,你有何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不就認了他。」他的語氣是喜多於憂,樂見手足團聚。
他點了點頭,看向懷中的妻子。「蓮兒,如今三弟何在?」
既能得知他未死的消息,必定能明瞭其下落。
「不行。」螓首一搖,面容如靜湖,不生漣漪。
「不行?」
她和淨水對望一眼,悠然地吐出,「時機未到。」
「時機……」他顯得有些急躁,恨不得一夕之間找回所有失散的至親。
「令弟有他該走的路.該遇的人,還不到你們見面的時候。」冥冥之中自有天數,急不得。
「讓我們知道他在哪裡並不為過吧!還有四弟和五妹……」他們的處境更令他憂慮。
家破之日一個剛滿九歲,一個還在襁褓之中,若無人細心照料如何在亂世中存活。
纖指輕點抿緊的唇,眸如秋水的青蓮輕輕一喟。「這便是你們的命運,苦盡甘來方可見青天。」
人的一生早就注定好了,不會因仙人們的一時疏忽而有所改變,就算沒有發生寶珠現世一事,風家也會因其他緣故而遭遇災數。
一切皆是命,這是她近日來開悟出的禪理,大士口中雖未明言,但由她放任的態度看來,仙婢們下凡是遲早的事,只是提早了幾年。
「難道沒辦法從旁予以協助,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們受苦?」他做不到。
兄弟同心,骨肉至親,豈有割肉刨骨而不痛之理。
「人生在世就是要吃苦受罪嘛!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人想成仙成佛,往西天極樂世界。」
淨水的話一出,頓時一陣靜默,燒紅的炭火無聲地燃放熱氣,眾人卻感到一桶冷水當頭淋下,冷颼颼地一如屋外的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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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嗎?
應該不苦吧!
喜孜孜的髒污小子一把抹去臉上的煤灰,留下一條比先前更髒的黑污,一身老舊又過大的衣衫掛在身上猶似披了口麻袋,鬆鬆垮垮地像隨時會往下掉。
不過那捧著油脂直滴、肥碩雞腿的小手倒是乾淨無垢,細細白白恍若姑娘家的手兒,指頭纖長渾圓不長粗皮細繭,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哪家養尊處優的小姐偷跑出來玩。
一間飯館前面若蹲坐著活似餓死鬼的叫花子,通常生意會大受影響,不少本欲上門的客人會打消念頭繞道而行,免得被乞丐沾上穢氣。
可這家就叫「飯館」的飯館則無此現象,反而賓客盈門,絡繹不絕的前來,對著坐在門檻前的小子會心一笑,再撫撫搖擺不停的頭直道可愛。
這是「飯館」的特色之一,不只菜色佳,大廚廚藝一流,活像招財貓的伙子也是一大賣點,光看那一臉狀似好吃得不得了的吃相,有誰能不垂涎三尺,想一嘗其口中的美味。
當然啦!那討喜的笑臉也叫人拒絕不了,不管日子再怎麼過不下去,一看到那張有得吃就十分感恩的小臉兒,大夥兒就會忍不住發笑,所有的煩惱頓時一掃而空,想不笑都很難。
「飯館」開張三年,賴著不走的小子也待了三年,打人家開張的第一天就來死守著,每一份送到客人面前的菜餚都能先嘗為快。
原因無他,只因「飯館」的老闆兼廚師是他硬拗來的結拜大哥,即使人家抵死不認有此丟臉的兄弟,他依然厚顏無恥的大哥長、大哥短地喊,跟前跟後地慫恿人家要研發新菜色,好一飽口腹之慾。
「大哥,今天的油雞酥得很爽口,汁多肉嫩不油膩,含在口裡都快化了,滿口生香好不甘美,吃得我魂兒都快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