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手絹!戰青眉宇更加糾結,臉上有掩不往的嫌惡。
天老爺,什麼樣的男人會隨時在身上帶著手絹?又不是娘兒們!
看看那條手絹,再瞧瞧蕭靖竣如潘安的相貌,戰青的表情越加怪異。惡,他那張臉還越看越像女人,瞧他臉白的,說不定換上女裝、抹上胭脂花粉會比她還像姑娘家喇。
蕭靖可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見她不說話,只得又開口勸說:「你也不想讓大夥兒知道你受傷了吧?」說完,他便直接將那疊成四方形的手絹輕壓在她頸側的刀痕上。
戰青想凝開已是不及。那條白絹都已壓貼了上來,她再閃躲似乎是多此一舉。再且他說的沒錯,她的確是不想讓人知道她受傷了。
原本瞪著他的眼,下意識的調開了視線,她抬手接過壓住那條手絹的工作,微退一步,不想讓那帶著熱度的大手繼續在她頸閻停留,然後才不怎麼甘願的低聲說了個「謝」字,隨即邁開腳步繞過他離開。
這次蕭靖沒再阻止她,只是望著她的背影、杵在原地思索了起來。
這幾日,他雖是整天游手好閒的待在船上,但可也讓他觀察出不少事情。
許是因他不曾主動去打挽戰家的內部消息,加上那一副無害的笑容,久而久之反倒讓船上的人漸漸對他沒了戒心,在有閒有空時,會有人在他身旁聊天,甚至在釣魚時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個幾句。
他從不主動開口詢問,只是在旁人找他說話時,有技巧的將話題引到他想知道的事情上。幾天下來,在他的耐心下,總算讓他將戰家的情況拼湊出個大概,也因此,對這名女子更加敬佩起來。
海龍戰家原來的當家戰天育有一子一女,也就是說,戰青還有位名喚戰不群的弟弟。當上一代過世時,再怎麼說,這當家主子也該是她弟弟,輪不到她頭上,但聽船上的人談起,幾年前戰天重病在床時,曾和他兒子大吵一架,第二日,那位本該接掌主事之位的戰不群就離開了,從此沒再回來過。
那對父子吵架的內容沒人聽到,但船上的人似乎都猜得出個大概,顯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一和她那位憤而離家出走的弟弟相比,她才是有天分的那個,可惜的是,她偏偏是個女的!
無論戰不都離家是為了什麼,他的離開都解決了這個問題,戰天只剩個女兒在身邊,當他斷氣時,別無選擇的將主位傳給了唯一的女兒,那位雖然有天分,卻是個姑娘家的戰大小姐戰青!
雖然那些船員們沒提,但蕭靖知道,她的接管懇不是那般順利,當他聽到船員們如數家珍,帶著敬畏、驕傲地談起她這些年來曾展現的無數神跡時,他就更加確定,而且沒來由的感到心中湧現一股莫名的情緒,像是……憐惜。
在暴風雨中,她綁著纜繩奮勇跳海救人,在海盜來犯時,冷靜智退群敵,在漫天臣浪來襲時,不畏不懼;甚至在飲水、糧食耗竭,司南壞掉天上又滿是烏雲、無法辨認方向的情況下,她都能硬撐著虛弱的身子,不放棄的、鎮定的掌著舵,帶領已經放棄希望的眾人尋到回家的海路,回到岸上。
聽了這些她所創造出來的種種奇跡,也難怪船上的人都相信她是龍女轉世。但他聽著聽著,卻亂了心緒,胸中所翻湧的不是諒詫,讀歎,而是心疼與不掐。那些奇跡……那些一次又一次的奇跡,對她來說只是磨難而已!
他懂得她為何可如此拚命,囚為她是女子、是個姑娘,所以要是船上有任何閃失,眾人便會將錯誤,甚至霉運怪罪到她頭上,所以她不能有任何失誤,所以她不願意讓人知道她受了傷,即使……只是一道小小的刀痕。
因為她知道,就算刀痕再小,都會引發大夥兒的疑竇,灑下不安的種子。船上的人把她當神在看,容不得她有一丁點過失,所以她不想,也不能讓人知道她受了傷,只因為……她是龍女戰青。
蕭靖雙瞳一黯,為她肩上所擔負的重量感到沉鬱。
※ ※ ※
從自個兒箱裡翻出了姑娘家的衣衫,又招呼手下們煮了捅熱水,戰青才又回到安置那小姑娘的房間內。
「問出什麼了嗎?二叔。」她關心地問。
祁士貞搖了搖頭,指著縮在床角的小東西道:「她連一聲都沒吭過,光是縮在那兒瞪著大夥兒看。」
「那些水盜呢?」
「小周還在盤問。」
戰青微蹙蛾眉,望著那女孩想了想,才對祁士貞道:
「如果問不出來就算了,咱們到下個衙門報宮,這些人該是本地的水盜,捕快應能安排送她回家。」
「這樣也好。」祁士貞點點頭,「對了,這娃兒身上大部分是皮肉傷,只是身子骨有些虛,等會兒她清洗乾淨後,把這藥在她傷口抹上便成。我去後頭叫菜刀做些較易入口的粥食,她大概很多天沒吃了。」說完,他感歎的搖搖頭便出去了。
祁士貞前腳才出去,兩名大漢便抬著裝滿熱水的大木桶進門,「大小姐,水來了。」
「把它放這裡就行了,出去吧。」
那兩人聞言一頷首,便退了出去。
待房門合上,戰青才走到床邊坐下,直視女孩凹陷臉龐上的烏黑大眠,溫言道:「你的衣鋁破了,咱們換下來好嗎?」
女孩不言不語的剩著她,沒有任何反應。
戰青拿趕自個兒帶來的衣裙,露出笑臉說:「洗完澡、擦上藥,再換上乾淨的衣服,你會舒服很多的。等咱門打撈整齊了,就出去吃飯,你覺得如何?」
那女孩仍持續沉默著,但原本眨也不眨,直瞪著她的大眼,這時卻瞄向了她手上的青衣裙。
戰青微微一笑,向小女孩伸出手,「來吧,你不想說話也沒關係,咱們先把你弄乾淨些。」
小女孩瞪著她伸出的手,並未多加理會,只是從床角爬到床邊,默默的將酸痛的腳放下地,扶著床沿掙扎著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