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努力說服自己的時候,戰青的氣息已漸漸平息下來,她偎在他懷裡,夾雜著哭音哽咽道:「爹一定很氣我,他這麼疼我,我卻總是惹他生氣……」
雖然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提起這個,但蕭靖仍穩定心神,好聲安慰她道:「不會的,你這麼能幹、他以你為榮都來不及了,又怎會氣你?」.「爹病了,我都沒拄意到……甚至怨他不公,賭氣不和他說話……」她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衫,「我只想著要證明自己,卻忘了爹年事己高……我都還沒和地說對不起,他就……走了……」
蕭靖恍然大悟她為何如此執著。當她爹過世時,她一定什麼都無法想,只是一個勁兒的自責,然後就這樣一路鑽進了死胡同裡,認為非得要成為當家,非得要扛起海龍戰家,她才不會被淹沒在深深的愧疚與遺憾之中。
「是我……是我害死了爹……」她在他懷中嗚咽著,「如果我稍微注意一下他的身子就好了,但我卻任性的只顧自己……」
戰青泣不成聲,蕭靖心疼的抱緊地,「不是的,不是你害的。」
「是我……是我這個不孝女害死爹的……」
聽她這般怪罪自己,蕭靖感到萬分的疼惜與不捨,他捅著她輕輕搖晃,大手輕撫她的秀髮,溫柔的開解道:
「傻瓜,你爹的死不是你的錯,別再自責了。天下父母心,他不會喜歡看到你這樣折磨自己的。」
「是嗎?」戰青睜著迷濛的淚眼,不確定地昂首看他。
「當然。」他黑瞳中透著憐惜,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她垂首閉上雙眼,另一串淚珠滑下,「我好想他……」
「我知道。」他聲音有些沙啞,將她擁在胸前,輕吻著她的額,深深低歎著重複:「我知道……」
※ ※ ※
回到莊院後,蕭靖引導她將心裡的話說出口,她和他說了很多,關於她爹、關於那無數次的爭執、關於父女倆之間的心結、關於她爹死後所遭遇到的困苦。
那一夜,天上的月是那麼的圓、那麼的大、那麼的皎潔。
他將她抱在腿上,抱著她數度哽咽,看著她臉上的淚,落了又止,止了又再度滑落,直到最後哭累睡著。
聽著她的遭遇,他沒來由的怪罪自己為何沒早點遇到她。五年前的一念之差,讓他改這西域,若是繼續往南洋而去,定會遇著她吧?
那麼,他便能早點將她納入羽翼之下,為她擋風遮雨,代她扛起那片天,她也不會受了那麼多無謂的折磨。
攔腰將她抱回床上躺好,蕭清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如果早五年遇到她,事情是否會有所不同?
他緊握著她的手,望著透過窗格灑落一地的銀白月華,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命運……實在是件奇怪的東西。
※ ※ ※
在那次事件之後,戰青更加沒了笑容,像朵失去了生氣的花兒,逐漸凋零。
她看著遠處的次數增多了、時間加長了,眼神變得更加悠遠,對週遭事物都視而不見,唯一能讓她有所反應的,便是蕭靖。
她變得十分眷戀他,只有在看到他時,臉上會有表情、會微微的笑,而每當他要離開時,她臉上總會透著莫名的不安和些許的慌。
可是她這艇在乎他的行為,卻沒讓蕭靖高興到哪裡去,只是更加添他心底的苦澀,因為她並不是愛他所以才這樣,更因為他不想見她強裝出來的微笑,不想看她努力遮掩卻怎樣也掩不住落落寡歡的神情。
那樣的苦澀不斷在他胸口堆積,在每一次見到她之後,便又加上一層,直到最後苦澀堆滿了胸口,累積上了喉頭,來到嘴邊,讓他連吃飯說話都覺得又苦又澀。
日復一日他,時光從人們身邊悄無聲息他流逝,轉眼秋日將盡。
不知從何時起,蕭靖下意識的抗拒回落霞居,下意識的開始接下商行的工作,下意識的日日工作到夜深,只為了逃避她,逃避那張逐漸譙悴的容顏。
然後,雪從遙遠的天際緩緩他落下,一顆一顆地、一球一球他緩緩落了下來。白色的雪覆住了莊院中的亭台摟閣、小撟水榭,還有那優美的屋脊、屋前的台階、階前的石板路,以及廣大的卓原,逐漸逐漸地將整個幽州染成了雪白的世界。
他是從何時起越來越晚歸的?其實她也不太清楚,只是當某天她如同往常一般坐在窗邊,卻久久未見到他時,她才發覺自己是在等他。
那一夜,她等到夜深,等到倦累趴在桌上睡著,直至清晨在寒風中冷醒,她環顧一切如昨的周圍景物,才發現他真的一夜未歸。
不知怎麼的,膚上的寒意突然冷進了心裡,她環抱著自己,淚之不覺又湧上了眼眶……
她不懂,不懂她來到幽州後,為何情緒老是這樣起伏多變,特別的愛哭。她只曉得沒看到他,她心裡就好難過,好空、好冷……
她壓下那股想哭的衝動,拖著疲累的身軀走回床上,爬進冰冷的被褥中躺下,命令自己別想太多,好好休息。
恍惚中睡去,一覺醒來,她發現他回來了,因為屏風上掛著他常穿的大氅。
她連忙喚來奴婢詢問,她們卻告訴她,他又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他幾乎都是這般早出晚歸,就算偶爾讓她等著了,見到了他的面,她卻不知要和他說些什麼,而他也總是來去匆匆,即使和她同處一室,都少有正眼看她的時候。
心中的惶惑不安是從那時開始的,雖然他對她的動作依然體貼,言語依舊溫柔,但她仍能感覺到他不再像先前一般。
哪裡出了錯呢?
戰青不安的想著,卻發現她竟連他何時變了都不知道。
前兩夜,她在夜裡醒來,原本躺在身邊的他卻不見了,她一時之間不知怎他競慌了起來,忙爬坐起來,卻見到他坐在桌邊,動也不動地望著窗外。她不知道他已這樣子坐了多久,因為床上他原本睡的那一邊,早已冷去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