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黑龍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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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可如今,她卻坐在微風輕拂的水潭旁,替他梳發……

  她的手一頓,停了。

  他像是感覺到,背脊在瞬間變得僵硬。

  「我還是會去報仇的。」她輕聲緩緩說著,眼中有著痛苦,用她那沙啞的聲音淡淡要求,「不要阻止我……」

  「我不會讓你殺他的。」他聲音平穩的說。

  「為什麼?」她手一緊,既惱怒又迷惘地瞪著背對著自己的男人。她不懂,不懂他為何要幫著她的仇人。

  他昨晚說沒有為什麼,但她知道那不是他真正的意思,她只是一時太過氣憤了,氣得失去了理智,忘了他從不做無益於己的閒事。何況就算他真的有理由,在昨晚她那種歇斯底里的狀況下,她也聽不進去,而他,知道這點。

  「我教過你許多事……」他微微側身,直到能回視她的雙瞳,才挑眉接著道:「但是,卻從來沒教過你要同歸於盡。」

  在他那專注如火的目光下,她微微一顫,嘎啞地問:「你就是為了這個?」

  他整個人轉過來,在大石上半躺下來,一雙長腿伸直舒展,以右手撐著頰,左手卻伸出去握住她糾纏在他發上的小手,然後直盯著她的手,專心得像是在看骨董珍玩。

  默兒眨了眨眼,竟有種錯覺,彷彿看到一隻慵懶的黑豹,躺在大石上曬乾濕透的皮毛;只不過這只黑豹的爪子正抓著她的手觀賞。

  她抽回手,用皺眉表示不悅。這傢伙還沒回答她的問題。

  他抬眼盯視著她,「報仇有別種方式。」

  「我說過那最——」她著惱的開口。

  「最快也最危險。」他倏地半撐起身子,一手攫住她的半邊臉,面上出現冷然的神色,眼中卻竄出一絲火焰。

  他傾身逼近她,一張俊臉幾乎貼到她眼前,幾乎是從牙縫中迸出聲音來,「我沒教過你去送死!」

  他像是突然彈跳而起的黑豹,兇猛而快速的逼近她,不同的是,那在她臉上的爪子卻末抓傷她。只是她還是因為他乍起的暴怒而駭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不敢動彈。

  久久,她才發出微弱的語音,辯解道:「我本來可以成功的。」

  他聞言更火,「然後死在那些名流俠士的圍攻下?」

  「可是你來了——」她白著臉,及時住了口,知道接下來的話會讓他更火大。

  但他還是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我說過,不要試探我!」

  默兒臉色發青,咬著下唇,沒再說什麼。

  楚恨天氣得幾乎想咬她一口,「如果我沒再去呢?如果我沒去參加那場荒謬的婚禮,你是不是就打算死在那裡?」

  他的責備一聲聲竄入耳中,默兒也火了,她回瞪著他,一時之間,對他的怨對不滿就出了口,「我可以成功的!你原本可以幫我的!你為什麼要救他?

  就為了我沒照你的話做?你——」

  楚恨天突然嗤笑出聲,「我什麼?你不是很天才嗎?不是很獨立嗎?不是可以光靠自己就能報仇雪恨了嗎?你還需要我幫你什麼?!」

  默兒全身一震,臉上血色盡失。她張了張口,卻無法說出什麼,直到在他的逼視下,才反抗的脫口而出,「那還不都是你教我的!我會的,都是你教的,難道你要告訴我你錯了嗎?」

  楚恨天一僵,瞪視著她倔強的小臉,卻無法反駁。

  他沒動,她也沒動,兩人在石上沉默僵持著。

  微風仍在吹拂,山瀑依然濺出雪白的水花,林葉在陽光下因風搖動;她聞到樟樹清新的氣息,整個人卻沒因此舒緩,反而緊繃著。

  他的手仍擱在她臉上,卻不再用力。他瞪著她,久久,才以嚴酷的面容,沉聲開口——

  「我的確錯了。」

   ※  ※ ※

  他不年輕了。

  默兒回視著他的雙眼,發現他眼角有了不易察覺的皺紋,要如此近看,才驚覺歲月其實還是在他嚴酷的臉上刻劃下了痕跡。

  她沒想到他會說自己錯了,她沒想到他會承認自己錯了;但他說了,他確確實實地說了,說他錯了。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因為她從來沒遇過這種狀況,她從來沒聽過他對誰大方承認自己錯了……

  是因為他老了,所以變圓滑了嗎?她不以為真是如此。

  恍惚中,她在他眼中看見自己,那是一個風姿綽約的姑娘……

  剛認識他時,她還是個孩子,而他才剛二十出頭,正該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但那時的他早已經過多年的風霜與磨難,老成冷酷得教人畏懼,他當時就已是一方海上霸王了;也許就是因為如此,即使歲月如梭,她從丫頭成為了姑娘,在她眼中,他卻似乎未曾改變多少,仍是這張臉,仍是這雙眼,仍是那位雄據一方的海上霸王。

  曾幾何時,他眼角竟有了細紋,他冷酷的黑瞳中竟透著不穩的情緒?

  似乎……她和他不知從何時起,竟由主從師徒的關係轉變成對等的地位。

  默兒一點一滴地看進他的眼底,看進他的心底,突然間,她恍然瞭解到,她長大了,她不再是個孩子了,而他——在乎她!

  不只是因為她的身體而已,他似乎還在意其它的。

  「你……」她訝然,有著遲疑,有著惶惑。

  楚恨天輕撫著她的容顏,拇指輕壓在她的唇上,黑瞳陰鬱沉闇。「你不需要殺人,要報仇,有別的方法,兵不血刃的方法。」

  默兒這次沒再抗辯、沒再堅持,她還在為方纔所發現的事情震懾不已。

  她只是凝望著他冷峻的面容,想找出更確切的證據,小嘴自動自發的回問,「什麼方法?」

  他的唇彎成完美的弧形,以拇指摩挲著她的唇,邪邪一笑,「他要寶,咱們就給他寶。」

   ※  ※ ※

  「當然是我!普天之下,若要論到偷,捨我其誰?」

  撂下豪語的,是笑得像彌勒的胖叔。

  這兒是原來的木屋,桌上的茶已讓人重新沏上,還冒著白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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