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兒當然不是後兩者,因為她會武,她知道那是輕功,只是她從沒想到胖叔有那麼好的輕功;這世上大概也沒幾個人能想到,一個癡肥的胖子身法卻能如此靈巧。
她小嘴微張,因為太過驚訝了。
她這下才知道,原來黑船上,深藏不露的不只她一個。
再一眨眼,胖叔笑咪咪的又出現了。「用不著太驚訝,想當偷兒,首先要會的就是跑,絕對不能讓人抓到,想當然耳,輕功一定要好!」
默兒恍然,不覺笑了。
「丫頭,你根基已有,所以呢,咱接下來只要傳你身法就好。你可得注意聽了,咱這輕功身法首重……」
夏末,秋意已重。
山頭上,已有些枝葉被秋意染紅。
在翩翩落下的紅葉中,只聽見胖叔的聲音,在教默兒如何遊走落葉之中。
她學得很快,落下的紅葉,少有碰到她的時候……
第八章
他其實可以直接叫胖叔偷劍的,可是他沒有。
他其實可以直接到神劍山莊殺了顧遠達的,可是他也沒有。
因為他知道,報仇這件事對她——很重要!
不讓她報仇,她永遠無法釋懷,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在一旁協助她、守護著她,並且不讓她再拿劍殺人。
遠山蒼翠,雲霧繚繞。
他一手拎著裝酒的葫蘆,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另一手無意識地把玩著掛在頸上的黑玉,暗沉沉的黑瞳卻仍若有所思的看著遠方的山頭。
秋風蕭索,吹落了幾許楓紅。
夕陽將落時,他方起身往山林中行去。
枯黃落葉鋪滿了山中小徑,他每踩一步,腳下總會傳來乾枯葉片破碎的聲音。轉過前面的彎道,便見到一片寬闊的草地,地上放滿了大大小小上百種盒子,有木製的、鐵製的,也有以整顆白玉石頭雕成的玉盒,甚至鑲著寶石珠玉的也有;每一種盒子,上頭都附有不同的鎖頭。
默兒正蹲坐在其中一個前面,專心一意的試著開鎖。
望著這滿地的盒子,楚恨天實在很佩服胖叔能在短短時間內召集他那群徒子徒孫,弄出這麼多奇怪的盒子。他走過其中一個時,看到上頭還貼著官府的封條,看樣子胖叔連官衙裡的贓物都弄來讓默兒練習了。
他來到她身後時,她剛好打開了那道鎖。
默兒鬆了口氣站起身來,未料腳還沒站直,眼前卻一黑,腦子一陣暈眩,差點昏過去。她本以為會摔倒在地,但身後卻有人扶住了,她知道是他,便放心的閉上眼,靠在他懷中休息。
他總是那麼準時,在每天的這個時辰,出現在她面前。
「很累?」望著她蒼白的小臉上冒著冷汗,他不由得問。
默兒感覺好些了,才微微搖搖頭,睜開眼,抬首看著他道:「我只是蹲太久了。」
他黑瞳一黯,突然攔腰將她抱起來,往回走。
「等等,我還有鎖沒打開。」默兒攀著他的肩頭,皺眉道。
「吃飯了。」他木然地說了這三個字,腳步半點沒停下的意思。
「我不餓。」她著惱地瞪著他。
「我餓了。」他還是面無表情。
默兒本還想說什麼,但在看到他肩頭繃緊的肌肉後,突然放棄抗議了,因為她這時才發現,他正抱著她走路。
以往他除了在床上很少抱她的,除非她受了重傷或生病時,他才會這樣抱著她走一大段路。
可是他現在正抱著她,看起來很輕鬆的樣子,一點地不像餓得非立刻去填飽肚皮……她有些迷惘的望著他剛硬的側臉,半晌才恍然發現,他根本不餓,他強要帶她去吃飯,是因為他在擔心她。
她因為發現這點,所以沒再抗議。
最近,她常在他身上發現類似的事情;很多事他不喜歡用說的,就算說了也是拐彎抹角,而他最常的是——直接用做的!
轉眼間,木屋就到了。
飯菜的香味,從屋內傳來。
胖叔早把飯菜準備好了,他們進門時,韋劍心正在偷吃桌上的燒鵝。
「哈……老大,你們回來啦?」見到他倆進門,韋劍心嚇得將那塊燒鵝給丟回盤中去,邊傻笑地趕緊將油手在衣上擦乾淨。
楚恨天雖知道他在幹嘛,但也沒說破,只是將默兒抱到椅子上坐好。
胖叔從後頭端了一大碗湯進來,「你們回來得正好,可以開飯了。」
楚恨天一掀衣袍坐在默兒身旁,韋劍心則早早將屁股黏在椅上,胖叔都還沒坐下,他已老實不客氣的拿著碗筷抓起飯來。
胖叔會胖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他很愛吃,所以他也很會意吃的,幾十天下來,每天吃香喝辣的,大伙都胖了些。
他們在這兒,已住了一個月。
在這段時間裡,胖叔教默兒偷的技巧,她也很努力的學;楚恨天則在白天時總會消失一陣子,一到黃昏,便會來找她。至於韋劍心呢,就負責打掃屋子,也負責打些山獸飛鳥回來,讓胖叔料理。
日子,安穩得讓人覺得是假的一般。
山不動,不像海,總是在他們腳下流動。
不動的山,有不動的美。因為山不動,所以才能發現在其間流動雲霧的美,林間竄起的五彩飛鳥、山澗飛躍的晶瑩水花、潭中回游的肥滿魚兒,還有那隨著四季改變顏色、點綴在山間的花草林木。
這地方是美的,很美。
可她卻會在風吹山林時,覺得那樹頭的波瀾起伏像極了海上波濤;在滿山雲霧翻湧時,想起在海上同樣的景致;在朝陽從雲霧中爬升時,想起在船上所看到的無數次朝陽。
這樣的日子很安穩,這地方如世外桃源,可她卻想念海上波濤洶湧的生活。
在一次望著雲海出神時,她領悟到他為何老是看著遠處翻騰的雲霧。
不動的山,有不動的美,但他更愛寬廣的天、遼闊的海。
奇異的是,在山裡這一段安穩的日子,許是因為脫離了習慣已久的船上生活,脫離了那習以為常的日子,在這地方,竟讓她更加看清了他。
他,就像海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