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自在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搭著兒子的肩膀,望著前方歎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說:「如果我說是呢?」
風曄側著頭看他,「那麼沒自信啊?」
「我和你媽分開十年了,十年可以改變很多事的。」
「放心,你是我爹地,我會幫你的。」風曄拍拍他的肩膀,替他打氣。
方自在並不真的以為兒子能想出什麼辦法幫他,但對兒子這番心意還是覺得很高興,他揉揉兒子的頭髮,強顏歡笑的說:「那我先謝謝你了。」
風曄倒是對他的道謝理所當然的點頭接受,昂首回道:「不客氣。」
見狀,方自在可笑開了嘴,他那德行和他媽真是像,不愧是在一起生活了十年的母子。
一陣涼風吹來,他一抬頭才發現屋外天光不知何時漸漸暗了下來。兒子在他身旁玩著電玩,陳嫂則開始在廚房弄晚飯,不久後飯菜香隨之飄出。風琴人在書房忙著,中間曾出來泡了一壺熱花茶,不過卻沒搭理他,事實上她根本把他當隱形人,假裝沒他這個人存在。不過,她書房的門,卻從頭到尾都開著,他不時會回頭,看看在書房中,戴起眼鏡專注埋首於計算機整理資料的風琴。
方自在微微笑著,知道雖然每次他回頭時,她都一副很忙的樣子,表面上看起來好像不怎麼注意他,其實卻總是偷偷的打量著他。
因為電視旁的落地古董大鐘,有著一面非常非常乾淨的玻璃門,而且正對著他身後敞開的書房門口,每一次她抬頭向外注視,那面玻璃都會十分清楚的將影像反映出來。
呵,好現象。不是嗎?
他臉上帶著淡淡笑容,嘴裡輕哼著貝多芬F大調的優美旋律,雖然電玩的聲音很吵,但他十分確定她一定能從吵薙的電玩聲中聽到而且分辨出來。
風琴明顯受到他的影響,差點打翻了桌上的那壺花茶,當方自在看到她臉上露出懊惱的神色時,心情越發好了起來。
吃晚飯前,風鈴打了通電話回來,告知風琴老爸已經沒事了,只是醫生說最好再多做些檢查,所以這兩天會住在醫院,而她晚一點會回來洗澡,順便幫父母拿換洗的衣物。
聽到爸媽這兩天不回來,風琴在鬆口氣之餘,卻同時想歎氣。客廳中那男人仍在輕哼著那熟悉的旋律,她雖然不想聽,雙耳卻不由自主的收集那些音符,貪婪地渴求他低沉的嗓音。
可惡——
當計算機屏幕上出現「可惡」這兩個字時,風琴只能皺眉瞪著自己下意識中打出的那兩個黑字,然後忿忿地、快速地按下退格鍵,把那兩個字給刪掉。
不久後,天色完全暗了下來,過休二日的第一天,風家大宅中,雖然上演了一出父子相認的劇碼,卻還算……平靜?勉強算吧。
「嘎——」烏鴉飛上玄關的衣帽架上叫了一聲,小小的黑眼看著窗外那才剛升上樹頭,又太又圓的黃色月亮。
八月十五,中秋嗎?
那兩位愛熱鬧的老夫妻一不在,這家人還真沒過節的氣氛
它低頭瞧瞧沙發上的那對父子——不過這兩人總算是團聚了。
「吃飯了。」陳嫂的聲音傳來,風曄上樓喚唐鷹下來,眾人向廚房移動。
烏鴉拍拍翅膀飛到風曄肩上,吃飯皇帝大,管它天上那顆月亮到底是圓是扁,先吃刨最重要!
※ ※ ※
星期天一早,風琴沒見到方自在,也沒看到兒子,甚至連唐鷹那小子都不見了。憋了一上午,她終於忍不住去找陳嫂。
「陳嫂,你知道小曄在哪兒嗎?」
陳嫂關掉吸塵器的電源,才道:「方先生說他沒帶行李回來,所以要去買幾件換洗的衣服,小少爺怕他對市區不熟,所以拉著唐家少爺陪方先生一塊兒出去了。」
風琴聞言臉色一白,那人果然一開始就沒打算長久留下,所以才連行李都沒帶,說不定他原本是想東西一帶到就搭機離開的,誰知道會發現她替他生了個兒子
「大小姐你有事要找他們嗎?」
「沒,我只是問問。」風琴回過神來,轉身要走,卻又聽陳嫂叫住她。
「啊,對了!大小姐,你等等!」陳嫂從口袋中掏出一張字條遞給她,「唐家少爺身上有帶著行動電話,他要我把這號碼給你,說是方便你聯絡他們。」
風琴接過字條,直接轉向書房,拿起電話才按下前三碼,她卻停了下來,呆愣地瞪著電話看。
她在幹嘛?她又沒什麼急事,電話要是通了,她要說些什麼?說她沒事,只是打好玩的嗎?
人家是去買衣服,又不是綁架了她兒子!
看見指尖仍停在按鍵上,她惱怒的收回來緊握成拳,將話筒掛上。煩躁的坐進大皮椅裡,風琴知道自己其實不怎麼擔心兒子,只是……只是不想自己被排除在外。
更糟的是,她潛意識中,怕他是要離開了,而不只是去市區買東西而已,所以……所以她才會急切的想要聽到他的聲音,想確定他人還在……
老天,她真不喜歡這個樣子。
不悅的瞪著那具電話,風琴緊抿著唇,察覺到一陣鼻酸,她一手環著腰腹,一手摀住口鼻,強忍那股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淚意,突然寧願自己真的是一座冷血無情、不會融化的冰山!
像是不贊同她的想法似的,眼前的電話冷不防地響了起來
風琴嚇了一跳,響到第三聲時,她才伸手去拿話筒。
「喂,風琴嗎?」方自在的聲音傳來。
一股暖意莫名裝上心口,她握著話筒卻更想哭了,只覺得自己好不中用。
「琴,是你嗎?」他擔心的問。
她支著額深吸口氣,穩定了心神,才回道:「我是。」
「你還好吧?」
「我在家,當然很好。」她向後靠到椅背上回答。
奇異地,幾分鐘前的不安,竟在此時全安定了下來,她覺得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穩定,至少她是這樣認為,「你們人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