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公園裡,已有許多在散步運動的人,今天的天氣比昨天略好一些,太陽穿透霧氣射下,添了一絲暖烘烘的感覺。
潔西又帶著一瓶牛奶,笑著觀望四周悠閒的人們,她處在這個老舊莊嚴卻生機盎然的矛盾城市中,雖然已有四個月,但處處仍是充滿新鮮感。
走著走著,眼睛又習慣性地瞥向公園的長椅,奧文依舊坐在那兒,低著頭不動,像專心地在數地上的螞蟻。
唇角一勾。看久了,奧文冷冽的外表似乎也沒那麼可怕,加上她認定他空有一身肌肉,卻呆頭呆腦的,反而覺得他有種親切感。
正想和他打聲招呼,忽然,原本在草坪上喂鳥的一個小女孩,歪歪斜斜地朝他的方向走去,似乎對這個大型雕像很有興趣。
潔西忍不住微笑。昨天是十幾歲的青少年,今天這小女孩應該不到五歲吧?他吸引的年齡層真是越來越低了。
小女孩走到長椅邊,好奇的眼神直打量動也不動的他。
彷彿試探性地,她伸出白嫩的小手往他膝上拍了一下,然後又連拍了好多下,樂得咭咭直笑,他的沉默似乎逗樂了她。
潔西停下了腳步,仔細地觀察他的反應,她掛著奇妙的笑容在一旁觀看著,好想知道他會如何應付這個小女孩。
小女孩很明顯地不為他的冷漠所動,笑嘻嘻地爬上長椅坐在他身邊,繼續餵著鳥兒,然後,注意力漸漸地又移到他身上。她故意將麵包屑撒在他腳邊,讓那些鴿子去啄他的皮鞋,他還是保持最高品質──靜悄悄。
小女孩不依了,她站上長椅,將麵包屑撒在他肩膀上,試圖引來一些鳥兒替她「移動」這個男人。
鴿子群漸漸圍攏過來,但沒有一隻當真敢飛到他身上。小女孩氣得把麵包屑撒得他滿頭滿臉,連潔西都覺得有些過分了。
她想出面制止小女孩,但才踏出一步,突然奧文有了動作,他別過頭看了一眼小女孩,然後咧出一個笑容。
「嗚……哇──」小女孩彷彿看到妖魔鬼怪,很不給面子地哭出來。
「別哭,你別……我是……唉……」這一下也鬧得他手忙腳亂,想安撫她卻又不敢動手。
此時兩人身後一道洪亮的尖叫聲傳來,一個黑影竄過,衝到長椅旁一把撈起那個小女孩。
「抱歉抱歉,她不是故意的……她還小……」
一位年輕媽媽被他滿身的麵包屑嚇壞了,女兒又哭得昏天暗地,她真怕這個活像凶神的人會對女兒不利,胡亂道了歉後,連忙把掙扎不休的女兒抱走。
這下潔西不急著過去了,她靜靜盯著奧文,只見他無奈地抓抓頭,想拍去身上的麵包屑,忽然有隻鳥發現了他身上的「好康」,飛上了他的頭頂啄食,然後第二隻也來了,飛到他的肩膀,第三隻停在他的大腿上……
大掌還沒拍上肩膀,才一會兒,他的身上就停滿了鴿子。似乎怕打擾了鴿子們用餐,他放下手,不甚在意地讓那些鴿子去啄,彷彿這一切都不干他的鳥事。
潔西忍不住噗哧笑出,燦爛的笑容讓陽光都為之失色。
那個渾身是鳥的奧文,在聽到她的笑聲時微微一震,然後慢條斯理地抬起頭來。
一雙澄淨的綠眸直勾勾地鎖住她,眼光深邃得像要溺斃她,害她差點不能呼吸。她敢說,若是他表情溫和一些、笑容多一些,再減去一些嚴峻的氣息,肯定是一個迷死人的男人!
幾隻鴿子嘩然散開,也震醒了她的呆滯。望著那方仍在凝望自己的他,被寒風吹紅的嫩頰又紅了一些。
「有什麼好笑嗎?」他不解地問。
「呃……這個……」總不能說他一副鳥樣很好笑吧?「……因為我覺得鴿子很可愛!」順便鄭重地點點頭,加強可信度。
「是挺可愛的。」奧文緩緩笑開。她的喜好真像個小女孩。
他順勢站起身,等身上鳥兒散光了,才將自己清理乾淨,這個動作卻換來她更大的笑容。
其實他真是個好人,潔西心想。她坐到他的身邊,把牛奶和包包一古腦兒堆在長椅上。「對了,昨天的餅乾好吃嗎?」
「還不錯,不過奶油加得太多了,會容易碎。」他若有所思地回想。
「是嗎?」歪著頭思考。好像真有這麼回事,或許她可以好好參考他的建議。
「時間差不多了,你不用打工嗎?」平常這個時間,她已經離開許久了,現在還耗在這裡,或許自己的鳥樣真的很好笑吧?
他很清楚她的心思卻不說破,只為了看她可愛的一面。
她真的很率真,個性更是矛盾得有趣,讓他的眼神忍不住隨著她轉,他已經很久沒這麼真心的和人來往了。
「打什麼……打工!」驚呼一聲,她抓起他的手看了一眼手錶,然後連道別都忘了,抓起包包拔腿就跑。「啊──我來不及了啦!」
「等等,你的牛奶……」
嬌小的人影咻一聲又衝回來,拋下一句再見後,捲了牛奶瓶就飛奔而去。
這下換奧文笑了,他依舊用他的目光護送她,一如他一直以來做的一般……
***
「呼,終於打烊了。」
「湯姆,你還偷吃!」
「老肯特又沒看到……」
肯特麵包店如往常般在傍晚六點鐘打烊,在員工們清清掃掃、嘻嘻哈哈後,也接近了七點。
潔西最愛的就是店裡這種溫馨的氣氛。
不大不小的麵包店裡擠了五個人,她負責櫃檯結帳,依她心算十段的功力,瞄一眼客人購買的糕點就能精確地算出金額及找零,嚇壞一堆以動作慢出名的英國佬。
她身邊西班牙裔的娜塔莎是牛津另一個管理學院的博士研究生,為人熱情健談,專司包裝,溫蒂大嬸是黑人,已在肯特麵包店做了二十年,能夠十分有效率地將麵包上架,還有替麵包店接洽大型宴會及公關的美國人湯姆,以及廚房師傅──正宗的英國人萊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