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把篷子都拆了?」他看著睡夢中的她,臉上無絲毫情緒。
「弟兄們說,軒轅姑娘指稱篷子裡不乾淨,容易引發傳染病,便要人將受傷的弟兄們全搬出來,然後將所有能洗的拿去洗,不能洗的拿去曬。」
「拿去曬,虧她想得出來。」他揚了揚眉,再問:「她怎麼叫得動那麼多人?」早上在南營任她使喚的士兵幾乎有整整一個連之多了。
鐵英嘴角微微牽動,道:「軒轅姑娘沒叫人,是大伙看到陌生姑娘在軍營裡出現,好奇,所以聚集過去,看到她不嫌髒的替傷患清洗傷口、刷洗用具,大伙才主動協助她,之後事情傳開,附近沒事的人也都到南營去幫忙,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
也就是說……她忙了一早上?
沉默地看著她,他現在才曉得原來她會毫無顧忌的睡著,是因為累壞了。
胸口湧起一股複雜不明的情緒,他將視線從她熟睡的容顏上拉回,瞧著鐵英,「陳大夫回來了嗎?」
「回來了,他正在外頭候著,你要見他嗎?」
「不用了,既然人手不足,你讓他回南營忙去,順便叫人幫我端一盆水來。」
「是。」鐵英領命,頓了一下,突然吞吞吐吐的又這:「呃……將軍,是不是需要挪個帳篷給軒轅姑娘?」
「挪?你到哪挪?」他瞥了鐵英一眼,面無表情的道:「免了,再要人守著她,等她一開口,隨便說說又有人要遭殃。」
聞言,鐵英尷尬的笑了笑,不敢再多說便走了出去。
……………………·她是被他打呼的聲音吵醒的。
夜半醒來,一睜眼,就瞧見他的側臉,她嚇了一跳,整個人爬坐起來,等半晌後,她才慢半拍的發現他是睡著的,而且還打呼。
愣愣的看著他,炎兒有些怔仲。雖然對他白天的頑固還有些生氣,但此刻望著他,她還是無法將他當作另一個人,同樣的面孔、同樣的聲音、同樣的魂魄,這是她想了幾千年的人呀……跪坐在床上,她神色黯然的歎了口氣,好一會兒,才體認到現在是逃亡的好時機。
她得走了,再留下去,他遲早會將所有的事情想起,到時候,她穩死無疑。
輕咬著下唇,炎兒躡手躡腳的從他身上跨過去,卻忘了自個兒腳上還綁著個重達數斤的流星槌,險些跌了個狗吃屎,幸好地這回反應快重新站穩了腳。
好險。
心驚的拍拍胸口,炎兒回頭看他,見他依然沉睡著,才蹲下身處理那顆可惡的大鐵球。雖然她很想把這礙腳笨重的武器給熔了,可就怕她一解開水行術的禁制,連這篷子都會一塊燒起來,而且她自己百分之百會遭殃。
真麻煩。
她得找個東西將布條切斷才行。
皺眉瞪了下鐵球,她四處張望尋找能切斷布條的東西。
杯子。打破拿碎片?不行,太吵了。
大刀。不成,太重了,要是不小心沒拿好,砍到自己的腳就得不償失了。
匕首。呀,這個不錯、這個不錯。她雙眼一亮,不過在發現它所在的位置後,她便自動放棄,因為那把匕首在——他的腰上。
可惡,難道這裡就沒多幾把武器嗎?軍營耶,軍營不是應該堆著滿滿的刀槍劍戟嗎?她嘀嘀咕咕的抱怨,再度掃視週遭。
啊,有了。
一眼瞧見放在角落的弓和箭鏃,她伸手拿它,可惜太遠了,她試了老半天,只能以指尖稍稍碰到邊。
在幾次嘗試都不成功,而且還害她因為手伸太長而抽筋後,她一翻白眼,決定放棄那幾支銳利的箭。
揉著抽筋的臂膀,炎兒真是哀怨極了,難不成真要她拿那把匕首嗎?
視線瞥向他腰上的那把匕首,她跪坐在他身邊,觀察了好一會兒,確定他仍在睡,她才鼓起了勇氣,小心翼翼的伸手抽出那把匕首。
抽到一半時,他動了一下,她一僵,不敢動,直到確定他沒醒來,才又繼續用很慢很慢的速度,十分小心的將匕首給抽了出來。
呵,成功了。
手裡握著那把匕首,她臉上浮現一朵小小的微笑,快快樂樂的低頭就要割斷她腳上的布條,卻慢半拍的到現在才發現自己雙腳讓人纏上了白紗。
怎麼回事?
她呆了一下,跟著才理解在她睡覺時,有人替她洗淨受傷的腳並上藥包好。
是他嗎?
輕咬著下唇,她不讓自己抬頭看他,握著的匕首卻遲遲沒動作。
軒轅魃,你在做什麼,快割斷布條啊!
焦急的聲音在腦海裡催促著,可她只是瞪著綁在腳上的布條。
快啊,再不快就來不及了!
她閉上眼,用力握緊匕首,用力到整隻手都抖了起來。
驀地,一隻大手覆上了她握刀的小手。
「喝?!」她驚得睜開了眼,慌張的看著那近在眼前的俊臉。
霍去病看著地,面無表情的。
炎兒全身僵硬,本以為他會大怒,誰知他只是一語不發的扳開她的手,將匕首收回皮鞘,然後——倒回去睡覺。
啊?
她呆滯僵硬地看著他的動作,完全無法反應。
就這樣?沒怒吼、沒大叫、沒將她綁得更牢?
她眨了眨眼,半晌後,終於確定他真的就這樣躺回去睡覺。
到底是他睡死了,還是她剛剛看到幻覺?
瞪著那重新躺平的男人,忽然間,覺得有些哭笑不得……腳上的鐵球仍在,她本有機會解開它的。
曲膝坐在地上,她將臉埋在膝頭上,默默厭惡自己的沒用。
明明知道自己該離開的,可她在最後關頭卻掙扎起來,只因為……這次走了,就再也沒機會見到他了,即使他是如此的可惡,可現在的他並不……恨她,頂多只是氣她而已。
他替她擦了藥……
她撫著腳,苦笑著,莫名想哭。
只有現在而已。
雖然曉得他對她好,只有現在而已,她還是好想好想留在他身邊多一會兒,就算……就算是多一個時辰都好。
多少年來,她不斷想著,如果她不是公主,如果他不是敵將,如果對立都將消逝,如果一切可以重來……為此,她求了千年,只為再次見到他;而現在,這些如果幾已成真,可他雖已不再是她之前遇到的蚩尤,她卻仍是從崑崙下來的天女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