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吐的人不會那麼完整地說出那句話。
舒正尋再瞭解不過了。
只是,除了等她自己走回來,他還能有什麼舉動?
「你不去追她嗎?」
張義睿的聲音傳了過來。
「什麼?」他醒神。
「你不是跟你馬子吵架?」
「你在胡說些什麼。」
舒正尋乾笑了一聲,低頭隨手拿來抹布一條,裝忙。
「不然,她幹嘛一臉想哭的跑出去?」
「就算她不是我馬子,也有哭的權利吧?」
「早就說你智商低了,你還不信。」張義睿嘖的一聲。「她那樣就是要你出去安慰她,你還杵在這裡幹什麼?」
「我要是真相信你的話,我才是智商低。」他回敬了他一句。
「真是毫無情調的傢伙,你不去的話,我要上場了哦?」
張義睿一副要衝出去英雄救美的樣子。
「讓她靜一靜吧。」
舒正尋卻嚴肅地阻止了他。
對方端詳了他的表情好一下子,總算別過頭。
「沒有人在最脆弱的時候,是希望能夠獨自靜一靜的。」
然而,張義睿的話並沒有說服他去做出什麼行動。
他想走出那扇門去陪她靜一靜嗎?老實說,他不確定。
從啞啞過世之後,他一直害怕與人有什麼太過親密的關係,尤其是打從心裡互依互存的那種親密。
在接到她死訊的那一瞬間,他曾經後悔過,為什麼要讓她有機會走進自己的心深處。她在他的心裡植入樹苗,卻在愈發成熟的時候,連根拔起,徒留一個空洞在原處。
同樣的,既然他很清楚門外的那個女人總有一天要離開,他又何必打開那扇門,引誘她走進來,然後再目送她走出去?
曾經擁有過後才失去的,遠比從來都沒擁有過還要令人難以承受。
酒精到底能不能澆愁,徐芷歆不確定。
但是她相信酒精能夠引發人們發洩出內心底層的情緒。
當她的眼淚再也無法靠著緊咬牙根來忍住的時候,她決定找一個沒有人會看見的地方,用力大哭一場。
她其實可以繼續假裝自己很堅強,她可以說服自己這一切都不過爾爾。
但是舒正尋的話卻總是如此輕易地穿透過她心中的那道牆,觸碰到她心裡那塊最軟弱的地方。
他的一字一句,讓她覺得她不是一個人。
然而總在她忽然醒神過來的時候,她會發現自己還是孤單的。
就像是被自己鎖在象牙塔裡。
她懷念外面的白雲藍天,她想念外面的沙灘海水,但是她卻不想讓自己再次走回那片陽光下。
是不想嗎?
還是她再也拿不出勇氣與熱情了?
她忽然想起她在研究室和那些同仁說笑的情景。猛然鼻一酸,兩行淚水又滾落了下來。
曾經是自己最熟悉的事物,在這一刻卻成了最遙遠的記憶。
那是一種覺得自己白活了三十年的那種感傷。
第七章
忽然,在自己的雙臂裡醒來。
徐芷歆抬起頭,環視了一下死寂的樓梯間,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這麼坐在這兒趴著睡著。
那麼,她睡了多久了?
她伸出手,看了手錶一眼。三點五十五分。
不會吧……
同時徐芷歆想到,她的皮包和外套都還放在「ROXY
這下可好了,車子的鑰匙在皮包裡,皮夾也在皮包裡,當然連公寓的鑰匙也在歧包裡。
雖然在工作的場所過夜對她而言已習以為常,但她以前夜宿的地方是研究室,而不是睡在樓梯間。難道她真的要在這裡蹲到天亮,然後直接上班?
她苦笑了一聲。
然後,吃力地用那雙因為蹲坐太久而發麻的腿,一跛一跛地走出安全門。她由衷朝盼「ROXY
即使這種事在非週末的晚上幾乎不可能發生……
不過,奇跡發生了。
「ROXY
徐芷歆鬆了一口氣,高興得不得了,還不斷地在心裡大喊著謝天謝地,因為這代表她可以不用像流浪漢一樣睡在樓梯間。
然而當她推開那扇門之後,她才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奇跡。
只因為有個人特別為了要等她,獨自留下來而已。
「原來你還知道要回來。」
舒正尋抬頭瞥了她一眼,放下手上的書。「我還正在想,如果再過五分鐘,你還不來的話,我就打算要閃人了。」
「你……」
徐芷歆想起,在他們第一次在這裡相遇的時候,他沒有叫醒她,也沒有趕她走,就這麼坐在那兒靜靜地等她醒來。
霎時,彷彿有一股暖流滑過她的心窩。
「你沒事幹嘛特地等我?萬一我不回來怎麼辦?」她走向吧檯。
同時更留意到先前那杯喝一半的橙花,還安安穩穩地擺在那兒。
「所以我才說我打算等到四點就要走人。」他順手為她倒了一杯溫開水。
「……真是傻子,」她坐上同一張高腳椅。「沒人會這樣等一個不知去向的客人吧?」
「誰說不知去向?」他睇著她看。「你不是躲在安全門後面?」
徐芷歆愕然。
「那你怎麼……不去叫我?」她露出訝異的表情。
「萬一我推開安全門,剛好看到你在擤鼻水,那不是讓你更尷尬?」他揚揚眉,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而他的話卻讓徐芷歆愣在當場,久久不知該如何回應是好。
「不管怎麼說,」她輕咳了一聲,重新回過神。「真是不好意思,第二次讓你這樣……」
「先說好,這次別再付我八千元了。」他打斷了她。
「八千?」
她先是疑惑,馬上就意會過來,隨即笑了出聲。「我要是再付你八千,可能你要到明年歲末才清償得完。」
其實,她當時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付他八千元,當下只是想著,他是那個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唯一留在她身邊的人,哪怕只是一名侍者,那樣的動作也夠她感激不已了。
所以,她把她皮夾裡的所有千元鈔都留下來給他。高額小費是她當時唯一能表現出來的回饋。
「今天我送你回去吧。」忽然,舒正尋就這麼說了出口。
看似說得輕鬆自在,殊不知他曾經做過一番掙扎。開口說要送她同家,正是等於是在自打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