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結束婚姻了?除非你包了二奶,想和我一刀兩斷?」
「我如果有其他女人,就不會費盡心思找你了。」
她放心了,拍拍胸膛,鬆口氣。「走之前我說過很多次了,正因為我愛你,所以必須離開你,否則總有一天,你會為了工作和家庭把自己累死。」
他還是不懂。「難道你走了,我就不用工作、不用做家事了嗎?這些事本來就是無可避免的。」
「可你把自己累得太誇張了!你每天在警局裡加班,難得回家,也不休息一下,就跑去換瓦斯爐、抽油煙機,把自己累得每隔幾個月就昏倒進醫院。你知不知道看你這樣,我是什麼心情?」
終於抓到一絲重點了,但卻更令他疑惑。「你的意思是……我不該對你太好?」
「你!」男人,你的名字叫怪胎。「我當然希望你對我好,尤其你抽空買冰淇淋給我的時候,我很感動。」
「也就是說,你其實很喜歡我體貼,但……」這結論太矛盾了,他自己都覺得很莫名其妙。「讓你生氣,離開我的,也是因為我的體貼?」
「不關體貼的事,是你不懂得照顧自己,在你的生命裡,有工作、有我、有小蜜、有我媽……就是沒有你自己,你最近有沒有照過鏡子?」
想了一下,搖頭。他每天都很忙,沒有什麼時間照鏡子。
「那麼請你去照一下鏡子,你的黑眼圈簡直比熊貓還黑。」
「哪這麼誇張?」
「不信你問兒子。」
已經醒了,正坐在一邊看熱鬧的小男孩拚命揮手。「媽咪,老師說不能說謊,爸……」父子分離太久了,那句「爸爸」實在叫不出來。「我承認他有黑眼圈,可是不可能有人的黑眼圈比熊貓黑啊!」
「所以我看起來應該還好嘛,是小甜你太多慮了。」柳懾看著兒子,內心有很多的感慨。
六年前,那個除了哭什麼也不會的小嬰兒,現在長這麼大了,會跑會跳會說話,而他這個當爸爸的卻錯過了兒子寶貴的成長過程……不,他不想再錯過什麼了,這次無論如何要把這母子倆帶回去,或者他留下來也可以。
「我多慮?」田甜翻了個白眼。「是誰突然來到我面前,講不到幾句話就昏倒?如果我不是這麼瞭解你,知道你是累壞了,我早已經打電話叫救護車,而不是請人將你送回家裡,讓你好好睡上一覺。」過去多次經驗累積下來的結論,與其去吵鬧的急診室只能睡幾個小時,不如讓他回家好好休息。「還有,這次你一睡就是兩天,像你這樣如果叫正常,世上就沒有不正常的人了。」
她起來換衣服,準備去買早餐,待會兒她要上班,兒子還要上幼稚園呢!沒時間跟柳懾爭辯。
「小甜,我們的問題還沒談完,你要去哪裡?」柳懾以為她又要逃跑,忍不住緊緊抓住她。
「下樓買早餐。」
「我去買吧!」
「這附近一百公尺內有三家早餐店,你知道哪一家好吃營養又衛生嗎?」
「你想吃哪一家,告訴我,我一定幫你買來。」
「這就是重點了,阿懾,你不必什麼事都替我做好,很多事我其實可以自己來。」
「可我喜歡照顧你啊!男人呵護自己心愛的女人有什麼不對嗎?」說他大男人也好,沙豬也罷,他只想把她捧在手心裡呵護珍惜,這難道也錯了嗎?
她愣住,全身僵硬,只有心臟怦怦亂跳。
二十一世紀,女人要求獨立,又要求男人體貼;男人如果什麼事都幫女人做好,就顯得太小心翼翼,若稍微散漫一些,又被嫌不夠細心。
到底恰到好處的分寸在哪裡?答案在每個女人的心中。
但每個女人又都是獨立不同的個體,所以她們的標準也不一樣。
如果田甜是個習慣完全依賴丈夫的女人,事事周到的柳懾會是最完美的對象。
偏偏田甜不是;柳懾想好好照顧她,而她也一樣想照顧自己愛的人。
「再給我一次機會,小甜。」以為時間會沖淡相思,結果沒有,他到現在仍清楚記得相親時她吃冰淇淋的可愛模樣。「我真的很愛你。」
她咬了咬唇,不回應他的話,只說:「我先去買早餐,你再睡一會兒。」
說完,她就走了。
柳懾閉上眼,頹然地坐在地上,哪裡錯了?不明白,真的真的不明白。
耳畔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睜開眼,看見小男孩正好奇地爬過來看他。
這是他的兒子,卻與他相對如路人。
「我……」他嘴巴張了張,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問:「你叫什麼名字?」
「柳豐,豐收的豐。」男孩說。
「我是你……」
「爸爸嘛!我知道。媽咪常常拿你的照片給我看,不過……不像耶。」
「怎麼會不像呢?」
柳豐跑到壁櫃前翻了翻,找出一本大相簿給柳懾看,裡頭有柳懾和媽媽的合照、跟田甜歸寧時的相片,以及他們出遊踏青、相擁而笑的美好回憶……
照片從一開始的三人行,到後頭,只剩他和田甜,她清麗未改,卻對比出他的急速憔悴。
心裡閃過一點亮光,他突然抬頭說:「兒子,可以給我一面鏡子嗎?」
柳豐皺皺眉。「媽咪都叫我小豐。」說歸說,還是去找了鏡子來。
柳懾很少仔細觀察自己,他認為男人的長相不重要,內涵和能力才重要;但還是被鏡子裡映出來的影像大大嚇了一跳。
這是他嗎?曾幾何時,青春少年白了頭,浮腫的眼眶,一圈的青黑。
當年他從警大畢業時,他的體能是最好的,六塊腹肌壘壘分明,但現在呢?他摸摸自己的胸膛,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肋骨。
他今年三十六,看起來卻像四十六歲一樣,怎麼會那麼老?
「你像他哥哥。」柳豐指著照片中的「柳懾」,對坐在身邊的「柳懾」說。「不像他。」
「是啊!」柳懾苦笑著放下鏡子,開始回想,他是幾時變得這麼憔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