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海身上套著剛剛從便利商店買來的三十元雨衣,雙手抱著裝有她做好的晚餐的猴子圖樣帆布提袋,站在路邊等著過街。
雨幕下,她幾乎睜不開眼,雨衣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哎喲,早知道三十元的雨衣這麼沒用,倒不如用那種黑色的大塑膠帶套住自己就好,害得她現在直擔心帆布提袋會被打濕。要是濕了,裡面的飯盒碰了雨水,飯菜會冷得快。
她一手緊護著帆布提袋,就怕淋濕,另一手則當雨刷用,不停抹著自己滿是雨水的臉。
她真不懂,為什麼林凡會在向伯伯的研究室工作?更不懂他為什麼還要在花店兼職?他明明是法律系高材生,有更多更好的就業機會啊。
她曾偷偷向國智堂哥打聽過林凡的家庭。她知道林凡是南部人,爸爸是大地主,生活環境良好,還聽說他爸爸在他滿十八歲那年,就已把名下的部分土地過給他。
國智堂哥還說,林凡念大學時,就把地賣了,靠著股票和基金,賺了不少錢。所以他應該很有錢呀,光看他那個家的擺設和裝潢就能證明他很有錢,就算不工作也不會餓死,那他為什麼要來花店兼職呢?
天際劃過一道白光,方若海驚跳了一下,飄遠的思緒回到現實。
她看看左邊,好多車,又看看右邊,還是好多車。天雨車多,她想過個馬路都很困難。什麼爛交通嘛!
她試著往前踩一步,咻!計程車呼嘯而過,她連忙縮回腳。
噢,不是說要禮讓行人嗎?她站了老半天,怎麼沒人禮讓她一下?
她又試著往前走一步,咻咻!老舊公車冒著黑煙奔過她眼前,連帶濺起一片水花,污水全往她身上打。
她閉上眼,緊護著帆布提袋,縮著肩向後退兩步。
哇嗚!她可不可以哀號?讓她過一下馬路是會怎樣?不給過就不給過,沒必要用污水賞她一個痛快吧?
忽地,她的腰身被鉗制,雙足被迫離地。雙耳不斷竄進雨聲、風聲、雷聲,和往來的車潮聲,她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雙腳已回到地面。
她聞到熟悉的氣味,混著會讓她過敏的花香。
「哈啾!」不優雅地打了一個噴嚏後,她睜開眼,果然是他!
她笑咪咪地迎上他的視線,才要開口,便被林凡冷冷的語調和生人勿近的尊容給打斷她將要說的話。
「你跑來這裡幹什麼?」方才見她站在路邊,左右晃動著小腦袋試圖看清來車的畫面,讓他心一緊,沒經過大腦同意,他就奔進雨中,橫過車潮環住她的腰直接「搬」她過來。
方若海怔了怔,眼神抹過不易察覺的受傷,隨即又奉上春暖花開的笑靨,「送晚餐來給你啊,沒等到你回家,我想花店大概很忙,你應該也還沒吃,所以我就過來啦!」
這幾日的相處下來,她知道他生活作息固定,傍晚五點半就會回到家,今日過了六點半,遲遲未見他進家門,於是興起送晚餐給他的念頭。
她一番似是關心的話,迫得他只能瞪著她。
那吹得人心暖暖的笑臉上,沾著透明的雨水,雨衣的帽子根本擋不住這樣的雨勢,她的長髮濕黏在頰畔。
風一揚起,把她身上那件三十元的雨衣吹得鼓鼓的,更顯得她的嬌小。
雨衣內是一件粉色的高領無袖針織衫,刷白的牛仔短褲下,套了一雙米色的半統靴。
她一手抱著印著猴子圖樣的帆布提袋,一手猛拉雨衣不讓它亂飛的樣子,看來真像個孩童,很稚氣,卻又可愛得讓他不忍再對她動氣。
對!她剛才欲橫越馬路的危險行為,讓溫和的他動了氣,但林凡卻全然沒發覺,他認定的危險行為自己剛才才做過。
「你怎麼知道這裡?」推開玻璃大門,他推著她往裡面走。方才不過是跑到對街抱她過來,他就被雨淋得整身濕,風一吹來,是真的有涼意。那麼她在外頭站那麼久,應該很冷吧?
「我在客廳茶几上看到深深花坊的名片,就照著上面的地址過來啦!」他有提過他在向伯伯的研究室工作,也提過他還在花店工作的事,所以一見到名片,她就猜到那該是他工作的地方。
話才說完,方若海又是一個噴嚏。沒辦法,整個室內都是花,要她不打噴嚏太為難。
「現在是冷還是過敏?」他盯著她頰畔的濕發。
「咦?」她狐疑地看著他。他知道她對花香過敏?若是如此,那這幾日他回家時,身上沒花香卻有沐浴後的乾淨味道是因為他先洗過澡?就為了不讓她猛打噴嚏?
她揉揉敏感的鼻子,「過敏比較多,冷只有一點點。」她揉著鼻子的手,正好遮住她隱藏不住喜悅而不斷向外咧開的嘴。
哈……哈哈……哈哈哈……好完蛋喔,因為她真的很喜歡他耶!
林凡拿過她手中的帆布提袋,動手為她脫去她身上那件擋不住雨的三十元雨衣,然後握著她的手,領她走到店面後方那個屬於季深深的私人領域。
他知道未經主人同意就私自闖入是不禮貌的行為,但現在這情況,他也只能對深深不禮貌了,他總不能見方若海一身濕卻置之不理。
「架上有乾毛巾,你先擦一擦。」推她進浴室後,他轉身欲走。
「你去哪?」她反拉住他的手。
睇一眼他倆交握的手,他淡淡開口:「關店門,然後我們回家吃飯。」鬆手,離開。
看著他朝大門走去的背影,方若海舉起方才被他握住的左手,手腕上彷彿還殘留著他的體溫,暖暖的、甜甜的。
噢——她可不可以不要洗手?
*** *** ***
雨停了。
店門外,方若海仍是抱著裝有她愛心飯盒的猴子帆布提袋,套著半統靴的雙足,頑皮地踩踏著積在地上的雨水。
靴底一落下,雨水濺起,她哈哈笑,玩得不亦樂乎。
林凡關了店裡的燈後,一走出來,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他微訝她孩子氣的行為,盯了她好半晌後,他唇角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