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坦白說,老杜還真是有點同情眼前這位靈魂出竅到現在還沒歸位的小姐呢。
因為少爺關於情感與感覺這部分腦袋是鋼筋水泥做的,若想要他承認自己的感情,這機率簡直比彗星撞上地球還要小五百倍啊!
「先吃麵吧,吃完了才有力氣長期抗戰。」老杜儘管同情她,臉上依舊維持一貫面無表情。「要說服少爺可不容易。」
「……是。」戴春梨真的不知道事情怎麼會出現這麼大的轉折,心情起伏得比雲霄飛車還要快。
嗚。她一定會提早得到心臟病的啦。
就是從那一天起,戴春梨就在雷家莫名其妙住下來當他的長工了。
所謂長工,就是老闆說什麼就是什麼,老闆要幹什麼就得幹什麼……呃,當然不是指跟床上運動有關的事。
雖然雷行雲要她說服他,可是每次她只要一提起高麗菜田買賣的這個話題,他就會直接叫她去拖地板,不然就是掃廁所。
明明地板十分鐘前才拖過,廁所也乾淨到可以坐在馬桶上野餐的程度,她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故意惡整她。
但是她沒有那個膽子敢當面質疑他的任何決定。
畢竟高麗菜田的「生殺大權」掌握在他手上……唉,還有媽媽到底把人家匯入指定賬戶的訂金領走了沒?要是錢已經被她領走,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她越想越是毛骨悚然。
怎麼辦?如果雷行雲堅持要照著合約和法律規矩來,那她家的地就真的非賣給他不可了,如果不賣,她和阿爸到哪裡弄五百萬……不對,再加上被媽媽領走的五百萬……他們哪來一千萬賠給人家?
「唉!」住在豪宅裡當長工的第六天,戴春梨因歎氣而呼出的二氧化碳足以造成裡裡的新鮮氣氣急速耗損一空。
雷行雲這六天都準時下班,因為在久違了二十幾年後,終於又擁有了好玩又有意思的「寵物」等他回來逗耍的樂趣。
而且她比一般的寵物要強壯健康又好笑太多了,光是看到她傻呼呼什麼都相信的眼神,他就覺得太值回票價。
但是今天,他已經受夠了。
「喂!你能不能不要再歎氣了?」他覺得她週身佈滿了灰暗陰影,沒有烏鴉在上空盤旋還真是稀奇。
住在這棟豪宅裡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嗎?雖說她留下來是要當長工,但他不過是讓她幫忙老杜拖拖地、掃掃廁所、插插花什麼的,每個星期三和星期五還有專業的清潔公司來打掃環境,她犯得著一臉被他虐待得很淒慘的樣子嗎?
他想要看到她臉蛋上粉紅的,嫩嫩的,不好意思地笑的模樣,一如他幫她找瓦斯開關的那個晚上,她臉上的溫柔靦腆。
「老闆,你是不會瞭解我的心情的。」她鼻頭酸酸,又歎了一口氣。
雷行雲發誓要是再聽她歎一次氣,就要把她抓起來狠狠搖晃一頓,把她體內那不該存在的哀聲歎氣全甩出來!
「何以見得?」他最後還是保持冷靜,沉穩地開口。「說來聽聽。」
「老闆,我可不可以跟你談談那塊地的事情?」戴春梨眼睛當地亮了起來。充滿懇求和期待地望著他。
他沉默的看她一眼,隨即把手上沉重的公文包遞給她,「拿著,還有,待會兒幫我送一杯咖啡到書房。
」她抱著公文包,一臉欲哭無淚。「老闆……你不能逃避現實啦!是你自己要我講,你還說你會瞭解的。」
「我是老闆我說了算,還有,我只有說『何以見得』?沒有說『我會瞭解』。」雷行雲哼了聲,步伐優雅從容地往樓上走。「我的咖啡不要加糖跟牛奶,不要再弄錯了。」
「可是黑咖啡傷胃呀,老闆!」她追在他屁股後頭喊。
這人年紀輕輕的,卻老是不愛護自己的身體,一天到晚把黑咖啡當水灑,難道不怕有朝一日胃穿孔嗎?
胃穿孔是很可怕的,就像翠綠的高麗菜葉被蟲咬得坑坑疤疤的樣子,她曾經在梨山鄉的衛生所看過宣傳海報,所以說人千萬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尤其是心肝脾肺腎胃和十二指腸……咦?老闆呢?
她定了定睛,怔仲地望著早已空無一人的樓梯。
難道從頭到尾就只有她一個人在乎這種身體保健的事嗎?戴春梨忽然覺得沮喪起來。
第3章(2)
「春梨小姐,公文包我來拿吧。」老杜神出鬼沒的出現在她身後。
「嚇!」她照慣例又被嚇到。「杜爺爺,沒關係啦,我來拿就好。還有我不是春梨小姐,叫我春梨就好了。」
「叫你小姐只是暫時的,以後我自然會換一個稱呼的。」老杜莫測高深地朝著她一笑。
戴春梨被他笑得心底毛毛的,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才好。
無庸置的,管家老杜爺爺是個好人,但講話總是一板一眼又語帶雙關,害她不是聽不懂就是得猜半天。
戴春梨端著香氣飄蕩的咖啡到書房。
寬敵的書房裡布,得很簡單,一面大落地窗可以看見外頭翠綠的樹和如茵草地,三面從地板連接到天花板的大書櫃裡滿滿都是書,有中文,和英文書籍,原木地板上只有一張檜木書桌和辦公皮椅,桌上擺放著一架銀色的筆記型計算機,旁邊還有一迭財務報表之類的東西。
此刻,雷行雲正坐在書桌後方,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著。
有一種令人屏息的,很帥很酷的感覺。
熊熊有種錯覺,她好像走進了言情小說裡的某一頁場景──豪華的別墅裡,氣派的大書房中,有一名英俊的商業鉅子正在辦公,他濃密的黑髮有一綹垂落在額際,通常這個時候女主角就會心卜通狂跳,情不自禁地走向前以手幫他爬檢梳好那一綹髮絲……戴春梨忍不住低下頭看看自己的德行,剎那間浪漫的幻象消失。
她想騙誰啊?自己根本就跟他在不同頁,他們倆甚至不應該是同一本書裡的人物。他是言情小說裡的性感企業家,而她像蔡素芬「鹽田兒女」裡那群背景模糊、面孔平凡的,鹽女工路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