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女人!為什麼勾引我的儡?我要殺死你,我要把你們殺光光!殺死你、殺死你、殺死你……」
「玫,放手、快放手。」他扣住靄玫的腰,企圖將她拉開。
模糊間,默默聽見慕晚的聲音,她被掐得呼吸不來,冰冷的十指扣在她頸間,逐漸縮緊,默默以為自己要昏倒了,然下一刻,新鮮空氣湧入,瘦削指頭離開,她猛咳嗽。
「默默,快按鈴!」
她抬眼,發覺慕晚把女人壓在床上。
鈴?鈴在哪裡?她四處張望,發現床邊有一個紅色鈴,不管正不正確,她衝上前,按下。
五分鐘後,醫護人員進門、接手。
再過五分鐘,靄玫在床鋪間沉睡。
「你們要不要先出去?安眠藥會讓靄玫睡很久。」護士對他們說。
慕晚不反對,攬住默默肩頭往外走,直到花圃間,停下。
看著默默凌亂的長髮,他直覺伸出五指,緩緩為她梳理,兩人都不說話,他們尚未自震驚當中恢復。
一梳二梳,他梳的不只默默的頭髮,也同時梳理自己的心情,醫生告訴他,做最壞的準備,也許這輩子,靄玫就這樣過了。
這輩子……一輩子有多長?靄玫才二十六歲,她要這樣過一輩子?背負著罪惡,拒絕回到現實社會?他還能怎麼幫她?他一丁點辦法都沒有。
「對不起,你受驚嚇了。」他終於開口。
「是啊,你得帶我到廟裡拜拜,求平安符。」默默刻意輕鬆,不願加深他的沉重。
「她叫做徐靄玫。」慕晚說。
「嗯。」她坐到花圃邊的矮磚牆。
「我認識她那年,才十九歲,她比我小四歲。她的父親往生,母親將她托給我們後改嫁,她成了我們家的一分子,那段時間,我們形影不離。」坐到她身後,慕晚把默默擁入懷裡,這時候的他,需要一點體溫。
「這年齡的愛情,最乾淨純粹。」她經歷過,所以知道。
「我喜歡她,是一見鍾情,那時候的靄玫,圓圓的,很可愛。」
「嗯。」
「我常告訴自己,長大後娶她為妻,我們要生一男一女,男的像我、女的像她,等我們老了,看著兒女,想起我們的青春倩事。」
默默笑開,同樣的夢她也作過。
那時,她指指手肘上的紅痣,告訴陌陌:「你要認清楚,有紅痣的是我,沒紅痔的是女兒。」
陌陌說:「我不會搞混,到時候小默默變成老默默,沒有女兒的青春美麗。」
她噘嘴不依,大喊:「我才不會老,我要一直保持這樣。」
他說:「除非有人發明返老還童水。」
她說:「錯,我買皮鞭奴役你,逼你賺錢讓我去照脈衝光、打玻尿酸,再不行的話,我們一起坐飛機到蘇俄改造基因,永保青春美麗。」
年輕時的蠢話,回頭想想,有了淡淡心酸。
她老了,沒有年少的時的輕靈乾淨,而陌陌保留永遠的年少時期,誰說老天虧待陌陌、優待默默?不!老天虧欠的是她。
「我以為,我們的人生很確定,沒想到,意外在不經意間造訪。」
「那個叫做儡的男人?」默默問。
「對,他是花花公子,年紀比我大五歲,對於女人,他很有經驗。那年我在大學,為一項研究計畫,常留在學校和數授磨到三更半夜,我以為靄玫和我一樣忙,因她正準備大學聯考,誰曉得,她陷入熱戀,不管學業功課、不管我們談過幾千遍的未來前程。」
愛情呵,教人盲目。
「然後呢?」
「靄玫懷孕了,她只能向我求助。」縮縮手,他抱她更緊,不管回首幾度,再想從前,他總是冷。
「這對你,是晴天霹靂?」她沒拒絕慕晚的貼近,她懂,這種打心底泛起的冷意,穿再多衣服都解決不了。
「對,但她是靄玫,再生氣都無法拒絕的徐靄玫。我逼趙儡娶靄玫,他不願意,東躲西躲,想盡辦法躲開我的緊迫盯人。
一天天過去,靄玫的肚子漸漸大起來,她不敢告訴母親,更不敢讓我父母親知道她把生活過得這麼糟。於是,我買下一棟房子,找來管家廚師,金屋藏嬌。」
「孩子呢?」
「是個女孩,戶口登記在我名下,她叫做房樂玫,我希望她的出生能帶給靄玫快樂。可惜並沒有,靄玫得到產後憂鬱症,她的情緒不穩定,經常哭鬧,到後來,我得找專人看顧她。即使如此,悲劇還是發生。」
「怎麼回事?」
「那天很熱,靄玫想到百貨公司逛街,看護陪她出門,沒料到她在百貨公司裡碰到趙儡抱著另一個女生,她擺脫看護,跟蹤趙儡。接下來的事,我不清楚,直到晚上十一點,我接到警察局的電話,指控她縱火燒掉趙儡的房子。我趕到警局時,靄玫就成了你見到的模樣,她不斷喃喃自語,說自己燒死趙儡。」
「趙儡被燒死了?」
「沒有,目睹經過的鄰居說,趙儡和女伴半裸的、慌慌張張的從屋裡逃出來,靄玫卻一直想衝進去,說要和趙儡死在一起。
之後,趙儡失去消息,而靄玫住進療養院。剛開始那幾年,靄玫情況嚴重,她常自殘、瘦得剩下不到三十公斤,那時,我想過,也許死亡對她是比較仁慈的選擇。」
慕晚歎氣,下巴擱在她頭頂上,雙手圈住她的腰,她的背靠向他的胸膛,擁抱她,讓他心安。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悲劇,靄玫的悲劇掛在趙儡身上,而我的悲劇和靄玫的命運相系,我不曉得,悲劇會不會無止盡延續下去,只能要求自己,別讓自己困在悲劇裡。」所以他工作、他奮發,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默默說:「你贏了,我的故事不如你。」
「我不開玩笑。陌陌再好,你的日子都要繼續,你不能一天睡十五個鐘頭,等待陌陌入夢,更不該折騰一盆又一盆的薔薇,折磨你的人生。」
低頭,默默苦笑。「回去吧,我累了。」
沒反對,他鬆手,牽她走回汽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