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淑美阿姨說:「你賣你的外國菜,我賣我的鐵板面,你管我怎麼煮我的面?」
「阿姨,我是為了你的生意著想。」愛屋及烏,秦諾難得好脾氣地道:「如果按我的食譜做,包準你的客人從此以後踩破門檻。」
「要跟你講幾次你才聽得懂?我不是你阿姨,別亂叫。」話雖這麼說,可是明玥發誓她看見阿姨眼中閃過的笑意。
「明玥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嘛。」
「你自己的家人呢?」詹淑美反問。
對啊,都沒聽他提過自己的家人呢……明玥轉頭看他,也很好奇。
「我媽跟她第二任老公現在在法國定居。」秦諾聳聳肩,故事結束。
就這樣?明玥想起有一次聽見他與他母親的對話,感覺他似乎有不少沒說。
「你……跟你的繼父相處得好嗎?」她忍不住問。
秦諾垂眸,沉默半晌才開口。「一開始還好,可是我搬過去的幾星期後,就發現他是個酒鬼……每次只要幾杯下肚,他就開始揍我出氣。那時候我個子還沒拔高,打不過他,我媽知道之後想保護我,可是卻跟著遭殃……」
他深吸一口氣,接著道:「等到我長得比他高大時,他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對手,才收斂一點。我一成年就離家出走,只是不管我怎麼勸,我媽就是離不開那人……」
詹淑美靜默不語,明玥不敢置信地揪住他的手。
「他怎麼可以那樣對你?你當時只是個孩子呀!」明玥眼眶刺痛,憤慨不已。「法國難道沒有法治嗎?怎麼沒人保護你們這樣離鄉背井的孤兒寡母?」
「明玥……」秦諾深深地注視著她,柔聲道:「我到今天才發現,原來你這麼好騙。」
嗄?明玥一呆,怒火直衝腦門。「你這大壞蛋!幹麼編這種事騙我?!可惡!」她打他打得唉唉叫。
「開個玩笑而已嘛……看到你這麼心疼我,我好感動……」制住她的毒掌,他在她唇上啾了好幾下,笑得快開花。
「你做什麼啦?阿姨在耶……」
「千萬不用介意我。」詹淑美冷冷道。
「蛋糕好了,我去切一塊來。」秦諾又偷了一個吻,喜孜孜地跑進廚房。
「看來你去廬山一趟,收穫倒不少。」
「呃……」明玥被阿姨揶揄得耳根子發熱。
「來來來。」秦諾端著蛋糕再度出現。「嘗嘗看,告訴我味道如何。」他切了一小塊送進明玥嘴裡,然後一臉期盼。「怎麼樣?好不好吃?」
「好吃。」以他的功夫,這是無庸置疑的。
「有沒有比阿姨做的好吃?」
又要比?!明玥不想撒謊,可是見他一副等著嘉獎的孩子氣模樣,實話又說不出口。
然而她的遲疑太久、太明顯,秦諾的臉馬上垮了下來。
「可惡!還是不行!我就不相信我贏不過她,等著看好了!」
明玥見他一陣風似地衝回廚房,滿足困惑。不過是塊蛋糕而已,已經是五星級的水準,他幹麼那麼介意?
「沒救了……」詹淑美冷哼一聲,像是看出了什麼,卻又什麼也沒說。
*** *** ***
週四晚上十一點,已是Le Plaisir打烊的時間,餐廳裡幾乎所有的顧客都已經離去,只剩角落靠窗位置的一名女士。
獨自到Le Plaisir用餐的顧客並不常見,而這位女士也是未曾見過的生面孔,所以明玥從一開始便不由得多注意了她一下。
女士的姿態如芭蕾舞者般直挺、優雅,用餐禮儀也無懈可擊,顯然出身很不一般;而她的相貌出眾,穿著剪裁合身的香奈兒套裝,纖瘦的身材和保養得宜的皮膚讓人難以準確地猜測年紀。
女士不疾不徐地用完餐點,待侍者收走盤子之後,又以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四周,似乎仍未有結帳離去的打算,而在這種高消費、高格調的餐廳,如非真正必要,工作人員是絕對不會趕客人離開的。
只是一連忙碌了很長一段時間,明玥很清楚,同事們其實都累壞了,迫不及待想下班,現在只是礙於這最後一名顧客而無法收工。
考慮之後,明玥用眼神暗示領班,讓他們盡量不著痕跡地收拾其他餐桌,至於她自己,則決定親自招呼這位女士。
「夫人,本店的菜色是否還令您滿意?」明玥面帶微笑地來到女士面前,禮貌詢問。
「不錯,又進步了不少。」
進步不少?她以前來過嗎?女士的話實在令人費解,不過明玥謹慎地隱藏起疑惑。
「那麼夫人,您可需要餐後酒或咖啡?」
「不用了。」女士矜貴地微微牽動嘴角。「現在,你可以叫主廚出來見我。」
明玥微微一怔,但趕忙微笑道:「很抱歉,我們的主廚現在正在忙,恐怕不大方便。」
事實是,除了衝出來罵人之外,秦諾根本懶得跟顧客交際,以前也有不少人想見上主廚一面,當面給予讚美,都給他一口回絕,為了不得罪人,明玥只好替他編理由。
只不過,這還是她頭一遭遇到有人用這種「皇太后宣小太監」的語氣要求見秦諾。
女士看著她,匆問:「你是經理?」
明玥心中一凜,謹慎答道:「是。」
「在這裡工作多久了?」
「已經九個月。」
「喔?這倒少見……」
女士若有所思的模樣讓明玥有些疑惑,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對漂亮的眼中剛剛閃過一抹詫異。
接下來,明玥發現自己被人從頭到腳、上上下下打量個透徹,犀利的目光竟讓她微微冒汗,像是身處顯微鏡下。
終於,女士收斂起視線,明玥也暗自鬆了口氣。
「你現在去叫你的老闆出來吧。」
又回到了原點?「夫人,真的很抱歉,如果您對本店的服務或餐點有任何意見,我可以代為傳達。」秦諾早就說過不「見客」,她有什麼辦法?
「死小孩還是那麼任性,真是欠修理!」女士出乎意料,很不淑女地罵了兩句,然後又恢復原來那種高貴不可侵犯的模樣。「你去讓他出來就對了,他誰都可以不見,對我,諒他還沒有那個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