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是否也會見一個愛一個?
究竟有多愛陳濟民?對死神的感覺又是什麼一回事?
抑或,一生人只愛一個實在太傻?這樣子的話,一生人會愛上多少個?
而又如果,陳濟民與死神一同走到她面前表露愛意,她會選擇誰?
桑桑溜了溜眼珠,其實她想兩個都要。她那咬著亂髮的嘴唇不知不覺地奸笑。
「唉……」她呼出一聲歎息,混亂得渾身香汗淋漓。
愛情是什麼一回事?或許愛情正是這麼一回事。
驀地,她覺得太幼稚,也太可笑。
當初,因為陳濟民的死,她花了多大的狠勁才跑到這裡來;現在,她為著另一個男人,而內心紊亂。
The sad fate(14)
她由沙發滾到地上去。不如,什麼也不要好了。
究竟該怎樣區分與死神和陳濟民的感情?死神代表著慾望嗎?陳濟民是否一面純愛的鏡子?
A君一早死去;B君又不會愛上自己。她根本什麼也沒有。那一堆又一堆的煩惱與苦澀,全是自己製造出來。真是又蠢又無聊。無用死了。
還跟著死神做什麼?他不會愛上她,又不見得真的很需要她。她在地上爬來爬去,覺得自己如狗兒一般卑微和多餘。
未幾,她就大字形躺在地板上。這個遊戲要完結了吧,已沒什麼可以再玩下去了。
在這心念逐漸清晰之間,她同時候感受到死神的可愛。他一直大大方方讓她任意妄為地玩這個一個人的遊戲。就算他沒愛上她,但也容忍她。這種男人,算是仁愛慈悲的了。
桑桑呼了一口氣,也是時候回去。
淚水由眼角淌下。靈魂也在哭了,不知肉身如何?
幸好還能記起自己有一個肉身。雖然差一點也就忘記了。完全是個貪玩極的野孩子,玩呀玩呀玩,忘記歸家。
桑桑離開死神之前,呈交了一個劇本。
那故事是這樣的:一個任性的女孩子愛上了一個她仰慕之極的人,她決定把她澎湃如深海的愛情製成曲奇餅送給他。她的理想是,讓他每天吃一塊她的愛情曲奇餅,到把最後一塊也吃掉的時候,他就會情不自禁地愛上她。他會覺得她特別的美,特別的出眾,特別的值得去愛。
這個劇本無人會死。而桑桑覺得,這個劇本是史無前例地寫得好。無一個劇本,及得上這個好。
她以眼淚混合在紅色的滴蠟裡頭,當滴蠟凝結後,她就替這個劇本密封。她把它放到死神的台頭,當作告別。
不會說再見了,她怕看著他說再見,她會哭喊得瘋掉。再見面的話還怎會捨得走?
以完結一份得不到愛情的心態去離開這個男人,她步離得分外唏噓。
她認得所有回家的路。心再野,也猶幸沒變作無主孤魂。
她的肉身被父親照料了兩年,除了有點浮腫之外,看上去一切都安然。桑桑望著自己的肉身,歎了口氣,然後說:「謝謝你沒離棄我,謝謝你容許我任性,謝謝你讓我回來。」
說罷,她就進入自己的肉身,結束了相伴死神的歷程。
靈魂安躺肉身之內,肉身的眼睛就滲出淚水。一段旅程完結了,姑勿論結果如何,都會不捨。
捨不得捨不得……
指頭動彈了,眼皮在抖顫後張開、乾涸的嘴唇微啟。就在感官歸位之後,桑桑就決定了一件事,她不可能忍受被「捨不得」所操控,待身體完全康復後,她要體驗這個現實的世界,並且走得愈遠愈好。
不為尋找什麼真命天子,這一次,她要尋回自己。
當念頭落實,桑桑便笑得很開懷,她為自己的決定感到驕傲。
所有愛情都該由自己愛自己開始。
與父親商量後,桑桑便被安排出國,她會到巴西的親戚家中寄住,她會體驗截然不同的生活。立下重新開始的決心,熱熾得只有最熱情的國家才襯得起。
The sad fate(15)
陶瓷繼續陷死神於不義。毀滅死神已成為她近期最重要的工作。
她製作了一套電影,目的是教唆別人自殺,卒之,全球有十八名觀眾在觀看此出電影之後自殺身亡,當中有兩名本應在死神LXXXIII的名單之內。
另外,陶瓷又開拍了一系列有關死神的電影,電影中的死神無惡不作,剝奪活人的性命,殘害死人的靈魂,令人類處於水深火熱中。而那名扮演死神的男主角,外形與LXXXIII有八分相似。
陶瓷為她的傑作驕傲。無論如何,她也要死神LXXXIII處於極度下風。
而Sir Warren也終於過身。死神LXXXIII並不是把他接走的神祇.在Sir Warren下葬當日,死神來到墳場中。
一眾具名望的親朋戚友雲集墳場之內,死神也現身其中,但只有陶瓷一人看得見他。她看了他一眼,便在黑色紗帽之下輕輕冷笑,她是決心看不起他。
牧師頌讀禱文,又簡述Sir
Warren生平,兼且讚美他的為人。陶瓷一直默然地瞪著棺木,她沒有流淚,亦不打算以眼流作悲傷的點綴,她有任何感受,根本無須讓其他人知道。她有她的哀悼方式,而她不期望有誰會瞭解與明白。
她的心情沉重而傷感,也已有數晚睡得不好,始終,這是一個相對三十多年的伴侶,姑勿論有沒有愛情,也姑勿論大家的關係有多真摯真心。
在入土的那一刻,陶瓷歎了口氣,她在心中絮絮地說,希望他明白,她已盡了妻子的本分,她為他鞠躬盡瘁,而且忠貞,她但願她在這些年的表現,可以補償不能給予愛情的遺憾。
看著丈夫長埋地下,陶瓷有一剎那的哽咽。永別了,我倆已無法再相見。
或許,在數十年後,Sir Warren又會再投胎為人。但陶瓷相信,再世為人的丈夫,會選擇避開她,遠離她。
Sir Warren怎會希望再見這個怪物?陶瓷深明與她相伴的男人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