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面具人又再說了些話,並且把臉緩緩轉向桑桑。
桑桑定下神來,合上正在咀嚼的嘴巴。
陽光一絲一絲地射過來,把面具人的白面具照得很光很亮。光亮得桑桑沒法定睛細看面具下的那雙眼睛。
這時候,陳濟民在桑桑身後說話:\"他說,他看得見。\"
桑桑低聲問:\"看得見什麼?\"
陳濟民說:\"看得見我。\"
桑桑在心底裡\"啊\"了一聲,如夢初醒。
面具人雖然聽不懂中文,卻能看見他倆對話的情形。桑桑重新打量他,雖然看不見面具下的臉,但她直覺地認為這個人是善意的。
\"沒什麼的,陰陽眼罷了。\"她笑著說。
面具人朝她與陳濟民點了點頭,又說了一句。經陳濟民翻譯後,那句話是:\"你們要珍惜對方。\"
桑桑聳聳肩:\"這當然了,我們相愛的嘛!\"
面具人輕輕搖頭,再說一句。
而這一次,陳濟民沒翻譯出來。
桑桑轉面望向他,問:\"相公,那又是什麼?\"
陳濟民閉著口,沒告訴她。
正想追問,面具人卻從衣衫內拿出一串彩色琉璃風鈴遞給桑桑,桑桑接過了,頓時歡天喜地:\"你看!七彩琉璃在陽光下多美!就連照在地上的影子也是七色的呀!\"
面具人向他們作揖,接著揮手說再見。這句話桑桑聽得懂,是故她也熱情地向他道別。
面具人轉身離去,桑桑仍在把玩這份小禮物:\"相公,這風鈴多美,我們可以把它掛在家中窗外那串鏡子風鈴旁。\"桑桑把風鈴高舉搖晃,\"我們與風鈴有緣哩!\"
陳濟民一直微笑,沒有多言。而桑桑也就忘了要追問面具人那句神秘的話。
陳濟民恐怕桑桑會問及那句話,是故決定轉移她的注意力。他說:\"剛才那個人戴的面具滿有趣的。\"
桑桑便說:\"是不是想要?市集中多的是。\"
陳濟民說:\"去看看吧。\"
於是,他倆便走到市集去。認真地穿梭了十間八間同類型店舖後,桑桑問:\"有沒有合心意的?\"
陳濟民卻說:\"不買了。\"
桑桑說:\"不用怕呀,這數天我們花費不多,還有餘錢剩下來。\"
陳濟民笑著告訴她:\"我不要戴面具,因為我知道你愛看我這張臉。\"
剎那間,原本熱鬧的市集靜寂下來,猶如身臨曠野,四周無聲。寧靜得桑桑只聽到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噗通……
是的,這是桑桑,而這張臉,原本只屬於死神L
~ASadDove~
貴州的生活,一向都那麼舒適寫意。自由威尼斯回來後,桑桑便把父親接回家親自照料,並繼續與陳濟民日復日地戀愛,隱秘地把情話與愛意心傳心。
一天,陳濟民與桑桑從收音機中聽到一首西班牙歌曲,調子哀怨情深,歌者的演繹憂傷動人。桑桑不禁聽得入神,而陳濟民則在旁邊說:\"我知道這首歌,名字是《CucurrucucuPaloma》,意謂\'咕咕哀叫的鴿子\'.\"
桑桑抬頭望向他,問道:\"歌詞的內容是甚麼?\"
陳濟民便跟著歌聲翻譯:\"人們說,在晚上他會徹夜飲泣;人們說,他食不下嚥,只顧喝酒,人們發誓說,上天聽到他的慟哭,天也會感到戰慄。
他為了她受了那麼多苦。即使在他臨終之時,也呼喚著她的名字。
人們仍記得他如何歌唱,如何歎息。人們不會忘記,他死於致命的激情中。
憂傷的鴿子一早起來唱歌,它飛到那間孤單的小屋前,一直地唱。小屋的木門大開,而人們發誓說,那鴿子必定是他的魂魄。
看啊,他仍然在等待她,等待那個可憐的女人回來……
咕咕咕咕咕咕……
我的鴿子……
咕咕咕咕……
不要哭……
石頭永遠不會知道……我的鴿子,它也永遠不會知道……
愛情,到底是什麼……\"
歌播完了,桑桑半晌無話,只管定定入迷。
陳濟民體貼地站在一旁,陪伴因感動而鼻頭發酸的她。
桑桑扁著嘴,拍動了睫毛,回過神來之後便說:\"下次再聽見這首歌,一定要錄下來。\"
陳濟民上前撫摸她的頭髮,她就把臉貼著這抹魂魄的腰間,為剛過去的悲傷撒嬌。
她揉了揉鼻子,說:\"很淒涼哩!\"
陳濟民說:\"情歌要淒涼才動聽嘛。\"
桑桑立刻就在心中想道,或許,人間的愛情也要悲淒才得以刻骨銘心。她抬眼對陳濟民說:\"因為有點苦,心才會動。\"
陳濟民沒說什麼,他跪下來捧起她的小臉,滿目溫柔地注視她。
桑桑說:\"其實我們也是苦戀呀,但我覺得心甜和幸福。\"
陳濟民以指頭輕掃她的臉龐,待她說下去。
桑桑說:\"或許是我們不夠苦呀!要再苦一點,才會有那首歌的意境。\"
陳濟民定一定神,如此說:\"大吉利是!\"
桑桑就傻笑了。接著就嘰嘰呱呱地談起其它話題。陳濟民因她的話而分了心,不祥感湧上來。只恐怕,有些不幸,會不幸言中。
桑桑的父親患了老年癡呆症,平日的言行十足像個嬰孩,雖然麻煩,但總算不難照顧。近日,父親受了惡疾感染,咳嗽不止,更吐出血來,桑桑請醫生來看他,惟兩日後病情加重,桑桑便在深夜時分把父親送到醫院。病房面積頗大,環境清幽,露台上彎月清晰可見。桑桑抬頭觀看月亮,覺得它形如鐮刀。而室外大樹林立,時值秋季,落葉不斷。
父親給注射了藥物,正躺於床上休息,桑桑亦疲累了,於是便躺在旁邊另一張病床上。未幾,醫務人員進來,放下給桑桑的食水和乾糧,桑桑吃過少許,然後便睡了。
在半睡半醒間,桑桑感到有人進來,意欲睜開眼瞼,卻赫然發覺無力張開,心感不妙,掠過念頭:\"被人下了迷藥……\"腳步聲移近,桑桑極力掙扎,然而眼瞼如鉛重,徒勞無功。就在彷徨間,一度強光由床尾位置激射過來,銀白的光線帶著力量的爆炸力,桑桑心神一震後,反而有能力張開眼睛。在光芒轉弱之際,她便看見床尾站了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