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凝視著遠方的某一點,緩緩地道:「從認識他以來,我不曾如此地接近過他。他總是那麼忙、那麼地憤怒,為了報仇而汲汲營營……而他的身邊,也有著許多美麗的妃子,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護衛,連愛他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守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他,在他蛇毒發作時默默地流淚……
「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人,我不懂國仇家恨,我只希望他快樂,不再受苦。他身上的毒已藥石罔效,那麼,我惟一能做的,便是祈求他少受點苦,可以安詳地到另一個喜樂的世界。在走之前不再造孽,不再有殺戮,平平靜靜地走吧。」
那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炸炸毀了整座山,薊昌當場死亡。
步蝶影被衝進來的軒轅焰強拉出去,兩人身上都受傷,蝶影身上有著嚴重的燒傷,經這幾日的細心醫治後,已無生命危險。
「好了,別哭了,怎麼你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的愛哭呢?」步蝶影拍著妹妹的手,溫柔地為她理好雲鬢。「不用擔心我,我會過得很好的,因為他陪在我身邊,我很幸福也很知足。而你,姊姊也可以很放心地把你交給他為了你,他奮不顧身地沖人火場把我救出來,這份感情已是不言而喻。」
執起拂塵,步蝶影懷抱著骨灰罈往外走。「回去吧,回去照顧他,他還在等你,姊姊也該走了。」
蝶痕緊跟在後。「姊……」雙手急促地揩掉淚水,她知道這一次真的是最後一次見到姊姊了,她不能讓淚水阻擋她的視線。
蝶影站定,回首微笑。「保重。」
「姊……」命令自己不許哭,不許哭,但為什麼串串熱淚還是爭先恐後地湧出。
踏著堅定平穩地步伐,步蝶影不再回頭。
春雪未融,落櫻和著殘雪迤儷在石板道上,隱約可見上頭有著細碎的腳印,但很快又被飛雪掩沒了……
終曲
秋意纏綿,山野間的豆麥已成熟了,薰風捲起落下來的豆葉,如同一隻隻耀眼的金色蝴蝶,翩翩飛舞。
一襲儉樸的布裙,秀髮以荊釵綰起,蝶痕挽著藥囊微笑地走著,繞過一大片青翠森林後,便聽到淙淙流水聲。
他的衣物和弓箭被隨意地扔在地上,竹簍裡有著幾隻中箭的肥美野兔,看來今天收穫頗豐喔!她算算,這麼多只,還可以送給隔壁的鄰居加菜,他們一定很高興。
他仍是個最剽悍勇猛的獵人,依舊沉迷於狩獵的激昂興奮。只不過,他獵殺的對象不再是活生生的人,也不再是一個國家。
他在瀑布下沖洗身子,金色的陽光打在他身上,胸膛峻整寬闊,修長挺拔的雙腿站在大石上,水花衝擊著他,每一寸肌理是那麼緊張有力,傲岸俊美。胸前有一些顏色已轉淡的疤痕,那是爆炸時留下的,但並無損他的英氣,他仍像是最漂亮的野獸。
背部的青龍烙印已消失了,他沖人爆炸的山洞裡把步蝶影救出來後,那烙印便奇跡地消失。
二十年將至,上古四靈不再守護四皇子,而他命中注定要承受的死劫也終於償還了。
收回緊盯住他的視線,蝶痕小臉暈紅地低下頭為他收拾好地上的衣服。
「蝶兒,過來。」不用回頭他便知道她來了。「撲通」一聲,他跳到水裡,揮動著黝黑的手臂悠遊起來,水花四濺,他宛如溪流裡最靈活的大魚。
「快過來。」他揚聲命令著,醇厚的嗓音如誘惑。「水很涼,快來。」
她站在岸邊,心裡天人交戰著,採藥忙了天,那冰沁涼爽的河水的確是一大誘惑。但是,要她像他那樣褪去衣衫地在荒郊野外悠遊……
「快下來!」他由水裡冒出來,濕透的長髮貼服在腦後,露出剛稜輪廓,紫瞳精粲炫亮,灼灼地盯著她。
試探性地把一隻腳深入水裡,真的好涼好舒服,可是在這裡?
她還猶豫著,他卻矯捷地抓住她的腳踝。
「啊!」尖叫中,她整個人直直栽到水裡。
他得意地狂笑著,奸計得逞地抱住她曼妙的身軀,上下其手,大吃豆腐……
「不要,軒轅焰!你放手啦,啊」又是一聲驚叫。「不要!不要放手……我怕……」
衣衫濕透的她僅能緊緊地攀住他頸子,她雖會游泳,但這裡的水位好深,她夠不著地,雙足只能踩在他腳上,兩人身軀相貼。
他吻著她,由嘴兒、到臉頰、粉頸……濕淋淋的身軀緊貼著,需要更緊密火熱的纏綿。
他邪氣地呵弄她的耳垂,經過他的男性氣息吹拂,粉頰湧上薄薄紅嫣。「小蝶兒,你可真是害羞啊!到現在還不敢正視你相公的身子嗎?嗯?」
他們回到山谷後,在師父的主持下完婚了,正式地拜天地,成為人生中惟一的伴侶。他不再是青龍皇子,不再擁有三宮六院,他只是她的夫君。
「別這樣……」她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兩人倚在大石邊,她望著他的眼,輕聲問著。「焰,你會後悔嗎?後悔為我放棄了榮華富貴,放棄封地,放棄皇子身份,到山野來成為一名平凡的獵戶?」
一直到現在,她還是不敢相信事情能有如此美好的轉折。被火焚後,他的傷勢一痊癒便宣佈退位,將東夷禪讓給一仁慈睿智的部屬統領。
他帶著她離開那金碧輝煌的宮殿,回到她自小生長的山谷裡。
「我為什麼要後悔?」他緊擁著她,兩人額頭相抵,氣息交纏。「我放棄的,不是皇位,不是封地與榮華富貴,而是血腥、仇恨和殺戮,『皇子』這個身份帶給我的,只是詛咒。我只要你,蝶兒,你是我惟一真正擁有的。」
紫瞳依舊炫亮如炬,只不過,燃燒在其中的,不再是猙獰掠奪的火焰,而是熱情與希望。
蝶痕無言地偎著他,感受他炙熱的體溫,她是感謝上蒼的,曾經絕望地以為這條路再也走不下去了,曾經以為她對他的癡戀只是悲哀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