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將軍今天不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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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頁

 

  當時善若水聽聞此點,心裡便有說不出的震驚。

  一般說來,在當朝就算尊貴的王公子弟,並不是生下來就可以享戴花翎,即使經過騎射考試合格,也僅能戴單眼花翎。而騰鐸不但在十五歲那一年被封為將軍,沒幾年又因戰功彪炳獲賜三眼花翎的殊榮,由此可知曉,皇帝對他的器重與喜愛。

  她向來崇拜三國時代的周渝,而騰鐸可正是當朝意氣風發、少年得志的鎮國將軍,簡直可媲美她心目中的三國英雄。這樣的想法,讓她心裡興起了願托喬木之心,卻又管不住惆悵地處在矛盾的思維當中。

  這一相較之下,他與她,豈止是雲與泥的差別啊!雖然只是片面之緣,但……她能奢望將終身托予給一個出類拔萃的男子身上嗎?

  若他知曉她的心事,會笑她的自作多情,又會怎麼看待她的出身呢……

  當一陣不經意的夜風由窗邊撫來,善若水驀地回過神,有些意外,今夜的思緒被一個僅片面之緣的男子搗亂。

  「好傻吶!」善若水輕喃著,感覺到空氣裡盤旋著紙香,她才寧定心緒,檢視著剛買回來的詩詞集子,是否有漏頁或缺字的情形。

  四季夫人常笑她,沒人像她一樣把書當寶貝,允不得一丁點瑕疵。

  移動著柔蔥般的無瑕纖指,她小心避過首頁刷塗著具有防蠹效果的「萬年紅」後,笑容裡隱著淡寞與自嘲。

  還是讓自己沉浸在書香裡最好,待檢查完畢後,她才隨手抽了一冊捧看。

  就著明光閃動的燭火,她的興味正濃,全神貫注之間已不自覺到了深夜。

  皎清月眉伴著點點星子照亮了黑夜蒼穹,善若水遠眺著在夜色下綿綿不斷的連片屋宇,竟難得沒有睡意。雖然她的眼睛有些疲累了,但看書的興味不減。

  無妨,清風、明月、書香、好茶,這是一個美好的夜晚,她為自己倒了杯已冷的菊水,把思緒集中在前人優美的文字當中。

  *** *** ***

  這一日,在木雕走廊最深一進的月亮門裡傳來了透入人心的樂音,在那清麗而靜、和潤而遠的樂音當中,隱約可聽見幽柔婉轉的歌聲悠揚其間。

  在那雅音之下,善若水擱下筆墨完成了今日的課題。

  「不錯、不錯!姑娘的書畫可謂為京城一絕!」教導她幾年的大師傅看著她的畫,不由得出聲讚道。

  他知道善若水向來喜歡畫菊,在她設色淡雅的構圖下,幽芬逸致的秋菊似與墨香共氤氳,交織出一幅至真、至善、至美的氣息。

  熟諳詩文書法的她,更在畫裡提了一首楊萬里的詩——

  野菊荒苔各鑄錢,金黃銅綠兩爭妍,

  天公支與窮詩客,只買清愁不買田。

  她那放縱字形變化無跡的狂草筆法,筆勢連綿迴繞,為這素樸幽淡的畫面添了股不羈的美感。莫怪這些年來,慕名向秋美人求字的人絡繹不絕。

  她這般才學,讓大師傅抑不住為她書畫中不協調的矛盾意境,感歎萬分。

  教導她這幾年來,他覺得無為無作、不卑不亢的善若水就像菊,錯生在四季樓這花團錦簇的園圃裡。在繁花裡她不自卑,在蔓草中也不自負,既不爭妍鬥艷,也甘於寂寞,但卻也與四季樓格格不入。

  像這樣一個才德兼備的姑娘家卻淪落風塵,怎讓人不歎造化弄人啊!

  「全都仰賴大師傅的提點。」善若水揚了揚唇,心裡卻覺得諷刺。

  她特別喜愛楊萬里這首詩。楊萬里曾說:「金黃色的野菊就像是剛鑄造好的金黃色錢幣,看似俗氣,實則風雅。」窮詩客坐擁在滿地的「菊錢」之中,日日與「菊錢」為伍,就算買不起任何一塊田,卻也是另一種心靈的「富有」。

  她渴慕的是心靈富有的「菊錢」,而四季夫人喜歡的是那黃澄澄、帶著銅臭的銀兩錢幣。

  善若水抑不住地輕揚唇,她想在四季樓裡,若有恩客捧了滿把「菊錢」上門,怕是會被四季夫人給轟出門吧!

  「欸,兩位都別自謙,秋美人天生才學,大師傅調教有方,想必一個月後的『擷菊日』必能轟動京城。」四季夫人纖手中的手帕一揚,一想著黃澄澄的大元寶將一個個滾進口袋,她笑得可燦爛了。

  「原來一晃眼已到『擷菊日』了……」大師傅搖頭長歎,似是感歎歲月不饒人,心裡卻為善若水的未來擔憂。

  四季夫人未察覺他的異狀,猩紅薄唇兒微啟,語氣好不得意地開口。「可不是,為了這一日,我可是煞費苦心吶!」

  大師傅頷首不語,頓時五味雜陳的胸口,想到的是一手調教的學生的未來。

  兀自沉吟了片刻,大師傅才對著善若水道:「落英楚累手,東籬陶令家,兩窮偶寓意,豈必真愛它?」

  善若水微怔,頓時眸光如泓,心裡有幾分訝異也有幾分欣慰。

  大師傅吟的這一首詩也是楊萬里的詩作。詩意是,菊花大約在九月九日重陽節前後盛開,所以民間必會賞菊、飲菊酒、頭簪菊花。

  但很多喜愛菊的文人卻認為,菊花因而成了重陽節的附屬,矮化了菊花似幽人逸士的高雅氣質。因此楊萬里不忍見到菊花在重陽節,看似珍視實則流俗的對待,而寫下了這首詩。

  難道……這是大師傅暗喻不忍她在四季樓的遭遇嗎?

  沒來由地一股說不出的酸漫過心頭,在這樣的環境裡知音難求,能遇上這懂她、憐她的師傅,教她如何能不感慨。

  「若水謝謝大師傅指點。」

  四季夫人見狀,深怕倆人會一發不可收拾地大發詩性,連忙打斷兩人的對話。「好了、好了,別再吟詩了,我還有事得同咱們秋美人交代呢?今兒個就辛苦大師傅您了。」

  大師傅聞言,舉止從容地拱手一揖。

  善若水淡蹙眉心,有禮地福了福身,思緒卻有些亂。大師傅該是和魏嵐心一樣,憐她、惜她卻無能為力,關於她的未來,一切但憑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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