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這就去。」微微一點頭,元琰嫌惡的告退,拿了工具,上樓來到依依姑娘的房間。
這哪是什麼神力?根本是蠻力!
盯著那根斷成兩截的床腳,元琰鄙夷地暗罵了一聲。
他放眼打量了下房間,房間裡充斥著一片刺眼的腥紅色,空氣中飄散著一股俗氣的濃烈香味,讓他忍不住狠狠打了個噴嚏。
突然間,他發現自己竟然想念起沐雪荷房間裡,那股清新而幽雅的香氣。
慢條斯理地拿出工具,元琰蹲到床榻邊,研究要怎麼把床腳給「接」回去。
活了二十幾個年頭,元琰的手連盤子都沒端過,現在卻要給花娘修補被恩客搖垮的床,越想元琰越覺得窩囊。
這一切還不都是因為沐雪荷而起!
恨恨踢了半垮的床一腳,不料床竟發出搖搖欲墜的呻吟,接著「嘎吱」一聲,整張床全垮了下來。
驚彈起身,元琰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他劍眉鬱結地瞪著那張慘不忍睹的床榻,少頃,卻突然爆出一聲笑。
看來,依依姑娘今晚真的得在地上招待客人了!
拍拍身上的灰塵,一吐悶氣的他佯裝若無其事地轉身出門,長腿邁著大步往樓梯口走去。
原本該轉往樓下的雙腿卻突然在樓梯邊停住,看了眼對面的長廊,隱藏在一道道月亮門後,幽靜安寧的深處……
元琰眼底閃過一抹靈光,像是突然有了什麼主意!
他謹慎地左右張望了一下,悄悄往長廊另一頭走去,幸好現在所有的姑娘都在百花廳裡嚼舌根,二樓現下空無一人,正好是他前去探路的大好機會。
放輕腳步、小心翼翼往廊底走去,四周沉寂得像是半點人息也沒有。
他甚至用不著記她的寢房是哪一間,因為那股特殊的香氣似乎一路引領著他,直到那扇縷花的房門映入眼簾。
她就近在咫尺!
盯著那扇房門,他發現自己竟衝動得想看她一眼。
想像著在柳月別莊的那夜,狼狽不堪的她被丫鬟跟一干護衛給護送離開,冷漠似霜的臉龐上還掛著眼淚。
他以為那眼淚能大快人心,但他竟莫名覺得胸口隱隱發疼,像是被某種不知名的東西給緊緊揪著。
這個謎樣的女人,明明就能一眼看穿,卻又那樣令人捉摸不定,這輩子他從沒遇過像她這樣的女人。
正在冥想間,房內卻驀地傳來說話聲,他立刻豎起耳朵,幾乎是貼在門上凝神傾聽。
難不成,她正在房裡招待客人?
隨即他推翻了這個可能性,現下四季樓還沒有客人進樓,除非她在房裡私藏男人?!
不知怎麼的,這個念頭讓元琰心口活像打翻了醋似的發酸,即使他早在心裡認定了她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突然間,一串有如銀鈴般清脆的笑聲流洩出來,頓時他被那純真得像個孩童般的笑聲給觸動了心弦。
怪哉,只是笑聲罷了,他怎麼會有種被撩動心湖的怪異感覺。
站在門外,元琰出了神,被那宛如天籟般的笑聲給定住。
兀地,房門毫無預兆的在他面前突然打開,一張絕艷臉龐與他四目相對。
是「她」?
剎那間,元琰像是看到魂牽夢縈的畫中佳人,心口一緊,不由得屏息——
那眸、那唇、那絕美容顏,他早巳看過千百回,熟悉得幾乎深烙在腦海中,就連閉上眼,他都能清楚描繪出她肌膚的紋路,動人的一顰一笑。
不,她不是!
好半晌後,他悵然拉回神智告訴自己。
或許她們的容貌、神韻有些相似,但他的畫中佳人是何等的清新脫俗、純淨得像是不食人間煙火,怎麼會是一個青樓女子所能相比?
「王炎?」
還沒來得及反應,天外突然飛來一聲驚喊,屏兒不知從哪兒竄出來,用力地將他拉到一邊。
「你哪來的熊心豹子膽?!難道沒人教你規矩,沒有方總管的命令,你是不得擅自到姑娘的房間嗎?」屏兒緊張低嚷道。
「我——」
「屏兒,夠了,別難為他。」
元琰全然沒料想到沐雪荷竟會替自己解圍,目光緩緩移向聲音來源處,他的臉上滿是詫異。
他簡直不敢相信,沐雪荷竟然對他微笑,那是一種溫柔得教人傾心的笑容,就掛在那張總是凝著層寒霜的臉龐上。
元琰以為沐雪荷冷漠寡言、喜怒不形於色,伹此刻卻發現那位連一個笑都吝於給他,還賞他吃了幾次閉門羹的女人,竟對一個打雜、跑腿的下人如此溫柔,完全沒有半點鄙視或不耐。
她只是個妓女,難道討好一個貝勒爺會比討好一個奴才吃虧?
或者,他真看錯了她?她真的不是他所想的那種表裡不一的女人?
「你有什麼事嗎?」沐雪荷轉過頭朝他一笑。
「喔,我在門外拾到一隻耳環,我猜這應該是雪荷姑娘的。」元琰從容自懷中掏出一隻圓潤的珍珠耳環。
「那是我遺失的耳環!」沐雪荷驚呼出聲,隨即笑了。「謝謝你。」
「不客氣。」元琰緩緩展開一笑。他當然是有備而來!
盯著他臉上揚開的那抹好看的笑,沐雪荷心口倏地一窒,像是突然被掐住心口似的喘不過氣。
半晌後,她才調勻了氣息,輕聲朝他吩咐:「你進來!」
「進去?」不但元琰,連屏兒都嚇了一跳。
眼見機不可失,元琰不客氣的登堂入室。
「這些點心我正愁吃不完,你來得正好,幫忙把這些東西吃了,免得浪費了挨廚娘嘮叨。」沐雪荷噙著笑,指著桌上幾盤點心道。
「這——」
元琰頓時怔住了,他不敢相信一個名滿京城的名妓竟會怕廚娘?
最不敢相信的是,她竟然邀請一名下人進她房裡吃點心?!
第七章
「坐下來吃啊,別怕。」
當他是害怕,沐雪荷柔聲催促,臉上的笑容未曾稍減。
「多謝雪荷姑娘,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微微躬了身,元琰有些勉為其難的在矮桌邊坐下來。
眼前的狀況著實有些詭異,像是深入敵人陣地,卻被邀請為座上嘉賓,元琰表面上看似鎮定,實則卻是如坐針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