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水藍啜了口花茶來掩飾不小心流洩出的自嘲。
『爸,你仔細想想,連祖父都難以對付的殷氏集團,你怎會認為自己有十足的把握鬥垮他們?』
殷氏集團與普勒財團的發跡其實相差無幾,他們都來自台灣,為求擴展而將母企業移往美國,在經過多年的奮鬥後,也都各自闖出名號,並在業界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或許,就因為彼此的際遇太過類似,於是兩家公司便開始相互競爭起來,但,坦白講,在她的記憶中,似乎是殷氏集團比較佔上風,所以當殷氏打算回台灣設立據點時,祖父才會不惜代價也要軋上一腳。
『不拚一下哪裡曉得誰勝誰敗,況且殷氏的遠景是立足台灣、放眼世界,如果讓他們得逞,咱們普勒財團豈不是又矮他們一截?』成宗男不服氣地說。
就算矮他們一截又如何?
其實她也曾經勸過祖父,不要把殷氏當成是他唯一的競爭對手,不過,在她親眼見到祖父用盡心機想扳倒殷氏的那股狂熱與偏執後,她才深深明白到,即便是她,也不可能動搖祖父的決心。
『水藍,我……』見女兒的心思又逐漸飄遠,成宗男趕緊出聲。
『如果失敗呢?』神遊太虛的水藍卻冷不防冒出這句話。
『這,一旦失敗,你祖父肯定會……』成宗男臉色陡然發青,可隨後又一臉樂觀地說:『別淨往壞的方面想,水藍,如果爸成功了,那你祖父肯定會把大位傳給我這個長子,讓你二叔、三叔無話可說。』
『反過來說,如果爸爸被殷氏打得一敗塗地,別說不能繼承大位,恐怕連總經理的位子都會不保。』
不能怪她要觸父親的楣頭,但是,爸若稍有閃失,祖父鐵定會把積怨已久的怒氣,全發洩在他身上。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打消父親的傻念,像這種吃力又不討好的工作,還是交給野心比他還大的二叔、三叔吧!
『可是,萬一去台灣的人是你二叔或三叔,且他們又替咱們爭回顏面,那爸的地位豈不就岌岌可危?!』這才是他最大的顧忌。
『爸到底是成家長子,只要不犯大錯,相信祖父會把事業傳給爸的機率是很高的。』水藍一笑,給父親信心。
『真的嗎?』女兒的保證活像給他打了一劑強心針。
『嗯。』相較於二叔的深沉與三叔的圓滑,不太會取巧的父親就顯得可愛得多。
呃……又是可愛!她以後該不會都拿可愛來形容男人吧?
慢著!
她突然想到,殷赤風……他也姓殷耶!
還真巧!
『爸,我聽說現在在台灣為殷氏集團開疆拓土的,是殷氏新任總裁,叫作殷……』
『殷聞風。』成宗男非常配合的提供答案。
對對對!殷家長公子的確就叫殷聞風沒錯,所以跟她那位可愛的救命恩人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爸,殷家大少爺有弟妹嗎?』
『有啊!他還有一個弟弟叫殷赤風,一個妹妹叫殷莞兒,不過殷赤風他甚少……』
『爸!』水藍澄澈的雙眼忽爾發亮。
『水藍,你怎麼了?』正說得盡興的成宗男一頭霧水地問著女兒。
『爸,我想……』發現聲音有些乾啞,水藍又喝了口茶潤潤喉,才繼續道:『女兒方纔的建議,希望你能夠聽進去。』
成宗男立刻顯露出掙扎的模樣。
『爸,難道你認為女兒會害你?』水藍無比認真地看著父親。
『當然不是這樣,唉……好吧!爸就聽你的話,不去爭了。』雖然不甘心,但女兒的建議還是遠勝過一切。
成水藍悄悄鬆口氣。
幸虧父親及時醒悟,否則她敢保證,這件事演變到最後,肯定會成為一個超級大麻煩。
不過,原來她的救命恩人竟然是鼎鼎大名的殷氏集團二公子!若祖父曉得他最疼愛的孫女竟是被殷家人所救,不知會作何感想。
不知不覺中,水藍又回想起被搭救的那個傍晚——
記得,他報出自己的大名後,就一派輕鬆地一手插進褲袋內,一手隨意揮了兩下,之後便徹底消失不見。
她不曉得『成水藍』這三個字會不會在他心湖激盪出半點漣漪,不過,若依照當時的情況,除非他是個心機深沉到能將情緒完全隱藏起來的人,否則,他應該不知她就是他們家的死對頭——普勒財團的大小姐。
忽地,她輕嗤。
成水藍,你以為自己有名到每個人都該認識你嗎?再說,你不也直到今日才曉得他是殷家二少?
水藍掩嘴打了個小哈欠,『爸,我想睡了。』
說完,她靜靜地往後躺下,閉眼休憩。
不知何故,她突然好想再見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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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氏集團紐約總部
她曉得自己很唐突,也很莫名其妙,嚴格說起來,她這種下意識的行為,簡直就像是個急於尋找情郎的花癡。
當她踏進殷氏富麗堂皇的一樓接待大廳,向櫃檯小姐尋問殷赤風的去向時,她才霍然驚覺自己的衝動與不智。
『殷赤風少爺目前並無任職於殷氏總公司,至於殷少爺的行蹤,很抱歉,恕我們無法回答您。』
櫃檯小姐的回答不啻是撥了她一盆冷水,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見了面,他還會記得她嗎?
其實,連她都搞不懂這種情緒為何來得如此猛烈急切,尤其那抹沒見到人的失望,還明顯寫在她臉上。
當她走出殷氏大樓,坐上私家轎車時,前座的司機一臉關切地回頭問她發生了何事。
『我來殷氏的事,希望你別告訴任何人。』水藍收斂起失望,恢復一貫沉靜優雅的氣質。
『是。』司機絲毫不敢拂逆。
『去現代美術館吧!』為了沖淡胸臆間那股微妙的心緒,水藍決定前往美術館散散心。
很多事情她不能讓家裡的人知道,甚至連當初她差點被推入海中的事,她也沒向任何人透露。
她承認,這場意外在她的心裡留下莫大的陰影。她曾自問,她是否有跟人結過怨?還是做過讓人家非要她消失不可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