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尋找張愛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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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女人,何嘗不如此?

  每個女人的心裡,也同樣是有著兩個男人的吧?一個是她的知心,一個是她的知音。嫁給了知心,心就是空的,會覺得永遠沒有回聲;嫁給了知音,又變得失聲,永遠活在不能把握之中。

  得到多少,失去多少。愛與理想,只要選擇,便注定是錯的。

  所謂錯愛,無非是愛情的過錯與錯過。

  天一點點地亮了。

  我像往常一樣,拎了菜籃子奔市場裡買魚,好煮姜絲魚片粥等待子俊到來——他說過每次遠途歸來,總是沒有胃口,最渴望的就是一碗我親手煮的魚片粥。

  如果不是沈曹,也許我會這樣心甘情願地等在屋子裡,為子俊煮一輩子的魚片粥吧?

  然而現在我更渴望的,卻是和沈曹共進一杯龍井茶。

  茶性易染。聽說在茶莊工作的人,是不許吃魚的,更不能讓手上沾一點魚腥。

  拎著魚籃走在嘈雜的菜場中,我忽然覺得自己是這樣地糟糕——我怎能心裡想著一個人,卻在為另一個買魚煮粥呢?

  魚片在鍋裡漸漸翻滾起來,如我七上八下的心。

  子俊進門的時候,粥剛剛好。他誇張地把自己一下子拋到床上去,喊著:「累死了,累死了,香死了,香死了。」

  奇怪。見到他之前,我掙扎煩惱了那麼久,可是見了面,卻絲毫沒有尷尬的感覺,一下子就恢復到舊模式中,好像從沒有分開過似的。十年的交往下來,有時根本分不清我們之間猶如咖啡與奶的情愫,究竟是愛還是習慣。

  我把粥端到床前茶几上,笑他:「語無倫次的,什麼死啦?」

  「我累死了。粥香死了。」子俊端起碗,呼嚕呼嚕地喝起來。

  我滿足地看著他,心中漾起本能的幸福感。有時候,幸福也是一種本能反應。

  一切都是模式化的。他放下粥碗,開始整理行囊,一樣樣地往外拿禮物,同時匯報著大同小異的途中見聞,並隨口講述些新搜集的搞笑段子。「有個蜜月旅行團,分配房間的時候才發現,有一男一女是單身,男的失業,女的失戀,想出來散散心,貪圖蜜月團優惠多,就合夥報了名。可是現在怎麼辦呢?團員的房間是預訂好的,多一間也沒有了,雖然這兩個男女不是夫妻,可是也只能合住了。」

  「但是報名前旅行團不要檢查結婚證件的麼?」

  「別打岔。且說這一男一女住進同一個房間,房間裡只有一張床……」

  「你們開旅行社的通常訂的不是標準間吧?應該有兩張床才對。」

  「才不是呢。這是蜜月旅行團,所以訂的都是夫妻間,一張床的。只有一張床。於是這一男一女就說,我們猜拳定輸贏吧,贏的人睡床,輸的人睡地毯……」

  我現在洗耳恭聽

  「那這男的也太沒風度了。」我評價,「他應該主動要求睡地毯才對。」

  「好好聽故事。這兩個人猜拳,結果是女人贏了。於是她便睡床。可是到了半夜,男的實在冷得受不了,就央求這女的,讓我上床吧,我實在太冷了,我保證規規矩矩的。這女的說,那可不行,我和你睡一間房已經很委屈了,再睡在一張床上,那不是跳進黃河洗不清?可這男的一直求一直求,女的心軟,便答應了,可是拿了一隻枕頭放在兩人中間說,這是界河,你可不能越過來。這男人答應了,一夜無事。第二天,他們一團人出去觀光,忽然一陣風來,這女人的紗巾被吹走了,掛在一棵大樹上。女人很是惋惜,直說呀我的紗巾,這紗巾對我很有意義的。於是這男人不由分說,嗖嗖爬上樹替這女人把紗巾取了下來,並且溫柔地替她圍在了脖子上,沒想到女人忽然變色,啪地打了這男人一記耳光,並且罵了一句話……」

  我配合地笑著,讚著,卻覺得自己的靈魂分成了兩半,一半留在屋子裡煨著魚片粥,另一半,卻飛在空中尋找日本橋……直到子俊將我喚醒:「你猜猜看,這女的說了一句什麼話?」

  「什麼?」我定一定神,隨口猜,「是嫌這男人動手動腳,不規矩吧?」

  「不對。」

  「那麼,是恨這男人動了她的很有意義的紗巾?」

  「也不對。」

  「那……我猜不著了。」

  「我就知道你猜不著。這女的說啊:這麼高的樹你都爬得上去,昨晚那麼矮的枕頭你翻不過來?」子俊得意地報出答案,自己先哈哈大笑起來。

  我也只得咧開嘴角做個我在笑的表情。

  子俊這才注意到我的不對勁:「喂喂,你是起得太早了沒睡好還是有心事?」

  我振作一下,忍不住問:「你說,這世界上會不會有這麼一個人,他是照著你的理想打造出來的。因為理想中的人總是由一個一個細節,一個一個特徵組合的,而不是一個完整的具體的形象。所以這個人也就是一部分一部分的,一段一段的細節,無法把他具象,量化,落實。」

  子俊莫名其妙:「你在說什麼?你是看到一個人的鼻子了還是眼睛了?還一部分一部分的。」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苦惱於無法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也許這個問題根本不該同子俊討論,可是不問他,又同誰講呢?而且多年來,我已經養成了一個習慣,就是不論有什麼心事,都會對子俊講出來。有時,根本不是為了向他要答案,而只是在傾訴中讓自己理清頭緒。

  「那什麼意思呀?一段一段的,上半段還是下半段?」子俊壞壞地笑起來,「要是上半段還比較正常,有頭有臉有美感,要光剩個下半段,兩條腿頂截腰自個兒走過來,還不得把人嚇死?不過如果是個女人呢,當然還是下半段實用些。」

  我哭笑不得。「算了,不同你說了,根本雞同鴨講。」

  「好了好了,不鬧了,我現在洗耳恭聽,你慢慢說,到底你是什麼意思?怎麼叫一個照著理想打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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