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也會這麼說。可是,偉大不代表安全,為了你,為了我們的將來,沈曹……」
「不要勸我!」沈曹彷彿在片刻間變成另外一個人,冷漠地拒絕,「我從來都不指望平靜安全的生活。寧可轟轟烈烈地活著,燃燒一次又一次,我都不會選擇平平安安地老去,一生沒有故事。」
我說過:這世界上有兩種人,有故事的和看故事的。而沈曹,是前者。
「我和你媽,決定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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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想到老爸會用這句話歡迎我的回家。
我看著他,彷彿不認識,眼淚滔滔地流下來,卻沒有一句話。
沈曹緊緊地握著我的手,也是一句話不說。
媽媽從我進門起就一直在張羅茶水,用一份近乎誇張的熱情對沈曹說些歡迎的話,但是一旦寒暄完了就立刻藉口開飯迴避開來,以方便爸爸同我攤牌。
於是,爸爸就這樣老著臉皮說出那殘忍的兩個字:離婚。
真沒有想到,我會在向他們宣佈同子俊分手而選擇沈曹做男朋友的消息前,先聽到他們向我宣告離婚。
我和父親,竟然同時移情別戀。
自從接到媽媽告訴我賀乘龍重新出現的電話後,不是沒想過可能發生的各種後果,但是總以為經歷了那麼多風雨的我的父母不會輕言放棄。同甘共苦,同舟共濟,同床共枕,並且一同孕育了他們的女兒,我。總覺得這樣的關係該是人世間最穩定的人際關係,最經得起世事考驗的。
然而,他們到底還是要分開。
估計你反正吃不下
沈曹在路上買了些快餐食品,陪我回到住處:「本來想請你好好吃一頓的,但是估計你反正吃不下。不過,好歹隨便吃幾口吧,傷心填不飽肚子。」
我點點頭,拿起一隻漢堡,食不知味。
沈曹苦勸:「上一代的事,讓他們自己去做決定吧,做兒女的,原本不該太干涉父母的恩怨。」
「可是那不是普通的恩怨,是要離婚呀。」我有些不耐煩,「你沒聽到嗎?我爸爸說他愛上了別的女人,我怎麼能置之不理呢?」
「為什麼不能置之不理?」沈曹不以為然,「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反對你父親同賀乘龍在一起?即使是父親,他也沒有責任要為你負責一輩子。也有權力選擇自己的愛情和生活。你沒有理由要求他終生只愛你們一家人。」
我看著他。這一刻比任何一刻,我都清楚地意識到他其實是一個外國人,不錯他是生著黑頭髮黃皮膚,並且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可他仍然是一個外國人,不僅是國籍,還有意識。
也許這不是他的錯,或者說這並不是錯,但是無奈我不能認同他的意見,我是一個中國的女兒,是我媽媽的女兒,我不能冷靜地看著媽媽的眼淚說爸爸有權追求他自己的愛情。
我沉下臉,反感地說:「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呆一會兒。」
沈曹也不高興起來:「錦盒,理智點,不要為了你父母的事影響我們的感情。」
「但是我身體裡流著他們的血,這是無法改變的。你根本不會明白這種血緣至親的感情!」
「我當然不明白!我是個棄兒!」 沈曹怒起來,「你不必提醒我這一點,我是沒人要也沒人味的孤兒,沒有親生父母,不懂血緣感情,你不必諷刺我!」
我的心沉下去。完了,我又碰觸到了他最不可碰觸的隱痛,激起他莫名其妙的自尊和自卑感了。
但是這種時候,我自己已經傷痕纍纍,難道還有餘力幫他舔傷口不成?
沈曹沈曹,我知道我自己是愛著他的,也知道他愛我至真,可是為什麼,我們總是要在對方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不能相濡以沫,反而要在傷口上撒鹽?
我煩惱地說:「我們不要吵架好不好?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好不好?」
「對不起,是我打擾了你。」 沈曹站起來便走,沒忘了輕輕關門。
他是一個紳士。一個孤兒出身的外國紳士。我們的背景與教育相差十萬八千里。雖然在藝術領域和精神交流上我們可以達到驚人的一致,可是一回到生活中的點滴感受,柴米油鹽的人間煩惱上來,我們就完全成了兩種人。
現在我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長久地徘徊於他和子俊之間了,他們兩個一個是天一個是地,而我,我在天地之間,是個貪婪的小女人。子俊前天來電話說已經到了崗仁波齊,就要翻越神山了,並說下了神山會給我打電話,可是到現在都還沒有跟我聯絡。他到底翻過神山了沒有呢?
這十年來,他和我的家人廝混熟慣,早以半子身份出入自如。對於家庭破裂所帶給我的痛苦震撼,他一定會感同身受。在這種時候,我多想和他商討一下我父母的事情。即使不能有所幫助,至少也可以彼此安慰哦。
可是為什麼,就連他也沒有消息了呢?
反正睡不著,於是翻出《太太萬歲》來,一夜看了三遍,天也就慢慢地亮了。
窗子開著,懷舊的氣息隨著夜風清涼無休止地湧進來,漸漸充滿了屋子,是一種介於木樨和皂角之間的味道。
這是張愛玲編劇的第一部片子,當時的反響相當大。片中的太太機智活潑,任勞任怨,既有中國勞動婦女特有的委曲求全,又有上海女子特有的精明世故,她幫助丈夫騙父親的錢,又幫他躲過情婦的勒索,為他做盡了一切可以做的事,但是她最終選擇離開他。
我覺得傷心,我媽媽也為父親付出了一輩子,如今也終於決定同他分開。為什麼?
既然決定離開一個人,為什麼還要堅持再為他做最後一件事。這樣的瀟灑,究竟是因為不愛還是太愛?
有人說過,世上無故事,所有的傳奇都不過是略微變化的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