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她兩人議論褒貶,伴夏站在一旁,竟像是沒聽見一樣,娜木鍾恨得戳她一指,笑罵道:「你看她這副木魚樣子,怎麼敲都不知道疼的,好像說的不是她。四宮大丫環一個賽一個的機靈,哪個不是四隻眼睛兩張嘴?只有我這個,竟是個泥人兒。」說著轉向巴特瑪,趁勢緩和了語氣,回到主題,循循善誘地問:「你說,如果那個綺蕾死了,大汗怎麼才會發現是我們做的?」
「檢查藥渣啊。只要一查藥渣,那麼用過什麼藥不就都知道了。如果太醫說沒開過,那就很明顯是你下的藥嘛。」這回巴特瑪聰明了一回,沒有理會娜木鍾話裡的那個「我們」,卻把範圍指定在「你」上,意圖把自己撇清。
娜木鍾看出了她的用意,不由笑了一笑,繼續問:「那如果藥中根本沒有毒藥,而且所有的藥物都是太醫方子裡的,那又怎麼樣呢?」
「那當然就查不出來了。」巴特瑪很肯定地說,但轉念想了一想,卻又糊塗起來,「可是,如果是那樣,綺蕾又怎麼會死呢?」
又一次證實了巴特瑪的笨,娜木鍾卻不再斥罵,而是以聰明人對待弱智動物特有的那種溫和口吻很耐心地解釋:「很簡單,中草藥講究君臣相濟,用量是很固定的,俗話說得好:是藥三分毒。如果哪一味藥擱得多了或者少了,都會引起反效果……」
巴特瑪還是不明白,被剪秋附著耳朵說了一句,才大悟過來:「啊,你的意思是——想加大藥量。」
娜木鍾勝利地笑了:「這回你說對了。」
巴特瑪卻又糊塗起來:「可是……藥渣仍然會查出來的呀。」
「查出來那又怎樣?」娜木鍾將手一揮,更加耐心地解釋:「藥方是太醫開的,藥量是太醫抓的,藥湯是太醫煎的,就算查了出來,他們有什麼證據說是我們做的手腳?況且,用藥過量致人死命,太醫根本不敢以這個理由上報大汗,因為那擺明了就是他們的責任。他們只會說,那個綺蕾失血過多,創傷正中心脈,回天無力,再順帶將睿親王箭術大加誇獎,說他箭法如神,中招之人絕無生還之禮,那麼大汗還有理由治他們死罪嗎?如果治了他們死罪,豈非不給睿親王面子?」
這一次,巴特瑪總算徹底明白了過來:「原來你是想讓太醫們替你頂罪開脫,又把睿親王拉進來做後盾。如果大汗治太醫死罪,就等於在責怪睿親王不該殺死綺蕾,換言之,就是不該救他。那麼,他就是連自己也反對了。所以,他不可能治罪那些太醫。可是……你算準太醫一定會那樣說嗎?」
「一定會的。」娜木鍾胸有成竹地笑著,「這套瞞天過海的把戲連我們娘兒們都懂得,他們這些混江湖的哪裡會不懂,比我們還精著呢,還怕沒人教他們?所以,只要你把握好時機把藥放下去,我算準這一條妙計是絕對出不了紕漏的。」
巴特瑪大驚:「我?你要我放藥?」
「當然是你。」娜木鍾理直氣壯地看著巴特瑪,「我上午已經去過太醫院,同那些太醫們撕破了臉,難道還再去一次不成?他們一定會防著我。你也是大汗的妃子,替大汗看看刺客是天經地義的,你去,誰也說不出一句閒話來。不是你是誰?」
第三章多爾袞將綺蕾接進了睿親王府
晨。太醫院的朱漆大門緊閉著,兩隻獅頭吊環黃澄澄地發著威。
太陽剛剛探過宮牆,將一對獅頭照得鬚髮皆張,栩栩如生。一雙纖纖酥手已經叩響了那門環。
門內有人應聲:「誰?」
「太醫,娘娘來了,還不開門嗎?」是小丫環嬌軟的回答。
「娘娘?」門裡的太醫們立刻驚惶起來,「那位姑奶奶又做什麼來了?」
門「呀」一聲開了,藥童趕出來,先跪下來行個大禮:「給娘娘請安。」
巴特瑪將手一揚:「起來吧,帶我去看看那個刺客。」
門內以傅胤祖為首的眾太醫們隨著也迎了出來,看到巴特瑪,都舒了一口氣,只聽說娘娘來了,還以為是麟趾宮那位刁蠻的貴妃娘娘娜木鍾呢,原來是這位好脾氣的淑妃娘娘,那可是好對付得多了,於是都堆下笑臉來迎著說:「喲,太醫院燒了高香,怎麼敢勞動娘娘貴足踏賤地來的?」
巴特瑪拿帕子掩了嘴,笑道:「誰敢對太醫院不敬?敢說他一輩子不生病麼?」又命身後的丫環們,「怎麼見了太醫爺爺都不知道請安?沒規矩。」丫環們早已得了娜木鐘的令,此刻便都笑嘻嘻過來,拉著太醫的袖子問長問短,又東瞅瞅西摸摸,拿起這樣放下那樣,沒半分安靜。一時間,莊重嚴肅的太醫院忽然熱鬧起來,嘰嘰喳喳,彷彿飛了一群麻雀兒進來,鬧得一干循規蹈矩的老太醫啼笑皆非,面紅耳赤,只管拱了袖子說:「姑娘們有話說話,千萬別拉拉扯扯的,動壞了東西可不是玩的。」
第9節 後宮掀起軒然大波(5)
巴特瑪乘亂走向藥爐旁,趁人不備,混抓了幾把藥塞進吊子裡,唯恐不夠量,藥不死人,又被娜木鍾奚落自己笨,因此兩隻手都不肯閒著,藥下得又多又雜,還待再抓,卻看藥童已經掙脫丫環糾纏正朝這邊走過來,趕緊袖起手,裝作好奇的樣子,對著火爐打量半天,問:「這樣小火,可煮得爛這些草根子麼?」
藥童垂了手,恭敬地答:「大火滾小火煎,已經煎了好一陣子,現在只等三碗水煎成一碗,就算好了。」
巴特瑪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隨後走進內室,剪秋早快走幾步撩開簾子來,向裡面一努嘴兒。巴特瑪定神看去,果然見炕上躺著個奄奄一息的女子——這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察哈爾刺客嗎?就是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女子親手把短劍刺進大汗的胸膛?看她昏沉沉地睡在這裡,兩頰的肉都陷下去,臉色蒼白,氣若游絲,好像一陣風就可以吹走,怎麼看都不像一個行兇的刺客,怎能相信她竟會有刺殺的勇氣和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