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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1 頁

 

  半晌,忽聽得她「哧」地一笑,聲音幽細不可聞,卻是就響在耳邊:「你不喝,我來餵你。」

  她當真要餵了,噙一口參湯,湊過唇來,口舌相哺。那溫軟的唇壓在他暴裂干結的嘴唇上,是一種心悸的難受,又是那樣舒服,彷彿有一種聲音從心底裡發出,像是嗚咽,像是呻吟,更像是無言的吶喊。

  他猶豫著,踟躕著,要不要張開嘴來,接受了那一滴甘露,這樣冷硬,是否太絕情了。女人小小的舌尖伸一點點在唇外,於他結了痂的唇上輕輕舔逗著,太難受了,他就要叫出來,「哦……」

  方啟唇處,一口參湯驀地滑入,鮮美啊!

  不等他回味,第二口湯又送到了,他毫不遲疑地喝下去。喝下去,同時噙住了那送湯的矯舌,那哪裡是舌,分明就是蛇。蛇妖嬈地舞,妖嬈地舞,舞在他的口中,翻騰跳蕩,如饑似渴。

  「將軍,我熱……」衣服忽然綻開,露出酥胸如雪。雙臂如籐,抱住他,纏住他,女人整個的身體也化做了蛇,在他懷中不安地扭動,太不安份了,一隻手,在他身上遊走,捏一捏,揉一揉,微微用力,不至於疼,可是癢,癢從千竅百孔裡鑽出來,受不了,受不了了!

  那隻手,忽然插入胯下,驀地一抓,盔甲下,一柄塵根不由自主,騰地躍起如旗。

  旗到處,丟盔棄甲。

  所有的堅持、主張、節義、忠烈都顧不得了,宇宙間只剩下這方寸之地供他馳騁,衝殺。

  他猛然翻身坐起,將女人掀至身下,這就是他的戰場了,那高聳的雙乳便是丘陵山峰,微隆的小腹是平原曠野,接下來草原茂密,水源充足,他竭盡最後的力氣、全部的意志拚搏著,發洩著。

  逐鹿中原。他要征服她,佔有她,享用她,從而也被她徵用。

  風住塵香,空氣中瀰漫著輕微的腥氣,一種冶艷的味道。女人已經重新妝裹停當,他的盔甲也回到了身上,於是那股氣味便成了他們剛剛宣淫過的唯一物證。

  第97節 參湯是一柄雙刃劍(3)

  還有,便是女人臉上不謝的桃花,和他自己的面如土色。

  他敗了。他敗了。他敗了。

  不僅僅敗在戰場上,更敗在了床上。

  女人對鏡整理珠釵,一邊斜睨著他:「你一定在想,不如死了的好。」

  洪承疇一愣,驀地抬頭,那女人是這樣直命要害地說出了他之所想。不錯,這一刻,他的確在思酌,太丟人了,已經沒臉再活下去,只等這女人一出門,他就要血濺壁板,不復偷生。可是,這想法竟被她看穿了,於是這丟人就更甚三分。他不僅僅在她面前赤身裸體,更連自己的思想都袒露給了她。丟人,太丟人了!

  女人收回眼光,專注地向鏡中打量著一枝金步搖從發間掛下來的搖蕩,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可是,如果你想死,為什麼不死在昨天,死在前天,死在被俘的時候呢?你絕食三天了,以此來表明不降之志。既然不食周粟,卻又享用了滿洲的女人,這可不是比食周粟更厲害?做都已經做了,現在卻又要後悔,來得及麼?除非你殺了我這個人,就當剛才你什麼都沒做過。你下得了手麼?」

  乾乾脆脆幾個問題,如同鋒鋒利利四柄長劍,刺得他毫無還手之力。

  求死的念頭,忽然就散了,灰飛煙滅。

  原來,他是連死也來不及的,沒資格選擇了。千古艱難惟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他懂得了,他現在懂得什麼叫死也艱難了。

  她轉過身來,已經梳妝停當了,重新妖艷如桃花。可是他的眼中卻再也沒有了精氣,那裡是茫茫大漠,一片荒涼。

  他的眼睛,已經死了,他的鬥志,也死了,可是,偏偏他的廉恥還活著,像一堆爛肉裡的一根骨刺,除了處處同自己做對,使自己疼痛難當之外,已經完全支撐不起那個腐爛的身體。

  不,他殺不得她,不是因為心軟,而正是因為那最後一點羞恥之心。是她勾引了他,可是,並不是她強暴他,他是一個男人,做已經做了,悔又何為?

  一切正像她所說的,不食周粟,卻享用了旗人女子,沒有死在戰場上,卻用三分余勇馳騁床笫,就算他把她殺了,別人不知道他的窩囊,他自己的心氣卻已經散了,從此,他沒有面目再見江東父老,再報效朝廷,再自稱頂天立地大男人。他只是女人裙下的一條狗,輸得沒有半分立場。就是死,也已經太遲了。

  遲了。

  女人姍姍立起,俯向他,輕佻地在他頰上一抹,暱聲說:「我告訴皇上,就說你降了啊。」

  他又是一震,卻沒有反駁,頭垂得更低了。

  當洪承疇降清的消息傳出,最震驚的人不是皇太極,而是洪承疇的母親洪老夫人。她決不相信兒子是這樣貪生怕死的人,決不相信洪家會出了一個叛臣逆賊。

  然而洪承疇跪在母親的面前,親口承認了這一切。

  其實即使他不說一句話,他剃成葫蘆瓢的頭髮,他小帽輕裘的清人服飾,還有那些堆在她面前的美食華服也足以向她說明了:洪承疇已經變節,再也不是那個剛烈的明朝大將,再也不是她忠義節孝的兒子了!

  洪老夫人張開口來,不待相問,卻猛地一口鮮血噴出,幾乎不曾跌倒。洪妍忙扶住了,叫道:「奶奶,你別著急呀!」

  「妍兒,我們走!」洪老夫人被孫女的這一聲叫醒了,她不能再在這兒呆下去,她已經有了一個叛徒的兒子,不能再有一個叛徒的孫女兒,她看著她的小孫女兒,那年僅六歲的小小姑娘:「妍兒,你是跟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爹錦衣玉食,還是跟著你白髮蒼蒼一貧如洗的老奶奶相依為命?」

  「我跟奶奶走!」洪妍斷然答,然而又狐疑地望著父親,「爹,你真的變了嗎?」

  洪承疇簡直沒法面對女兒清澈的目光,他扭過頭,囁嚅著:「母親,何必太固執?留下來,讓兒子服侍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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