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瑪焦急:「呀,那不是白死了?」
迎春笑道:「可不白死了怎的?其實,別說皇上等閒不出宮,就算真的會出宮,侍衛也必先清道的,哪裡會讓他們見著皇上真面呢?有些太監在宮裡做了一輩子,到老到死也沒見過皇上的面兒——別說太監了,就是宮女,白守在宮裡幾十年沒見過皇上的也多著呢。」
素瑪益發驚歎,嘖嘖道:「那皇宮該有多大呀。比咱這宮還大麼?」
迎春道:「到底有多大我也沒見過,不過聽那些太監說,北京的皇宮有房子九千九百九十九間半,一個宮殿的房子都有咱們整個宮殿大,那整個皇城該有多大,真是想也想不出的。只盼咱們大汗早日打贏了明軍,或許今生還有緣法可以親身進皇宮裡看一看,走一走,那才真是萬世的榮幸呢。」
海蘭珠聽到這裡,暗暗驚動,脫口問道:「大汗要打進北京城麼?」
迎春笑道:「大汗這些年裡和明軍不知打了多少仗,雖然以寡敵眾,到底打個平手,兵力非但不減,軍心不但沒弱,反而越來越壯大了,就連明軍隊伍裡也天天都有自願投奔來的。照這樣子,大汗打進北京皇宮的日子也不會遠了,大汗遲早是要做漢人的皇帝的。」說到這裡,又看著海蘭珠抿嘴兒一笑,恭維道,「看娘娘對格格這樣喜愛,是一定要留格格在這裡長住的,到時候格格自己慢慢兒地看吧,好玩的故事多著呢。哪日得閒,叫個太監進來問著他,那說得才叫好聽呢。」
一時打扮妥當,迎春和素瑪一邊一個引著海蘭珠回到清寧宮來,哲哲早挽了手讚道:「這美人出浴,洗去一路風塵,就更加脫胎換骨,連仙女兒也比下去了。」
直到睡下,猶讚不絕口,一個勁兒地說:「海蘭珠,你是我的驕傲,是我們科爾沁草原最當之無愧的公主,你天生最應該得到最好的。告訴姑姑,你想要什麼?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也要讓大汗想辦法幫你摘下來。」
然而這段話帶給海蘭珠的卻不是感動而是感慨,這一整天下來,每個人和她談話時都不住地提到大汗,儘管皇太極不在宮裡,可是他的影子無處不在,讓海蘭珠覺得窒息。她不禁想起當年姑姑致信科爾沁,最初指定的新妃子原本是自己,然而自己立誓要嫁就嫁給天下最優秀的男人,因此任性拒命,而父親也著實捨不得自己遠嫁,受那長途跋涉之苦,便以妹子大玉兒替了她。
至於那個最優秀的男人到底是誰,是什麼樣子,海蘭珠心中其實並沒有一個明確的概念。她只是朦朧地覺得,總有一天那個人中之龍會從天而降,帶著無限榮光來迎娶自己。許多年過去,她出脫得越來越美麗,歲月與風霜都不能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她依然驕傲、純美、艷麗無雙,但是那個最優秀的男人,卻始終沒有出現。她漸漸以為上天生出自己這樣的一個人兒根本是個奇跡,舉世並沒有可以和她匹配的男人。但是現在,她卻突然明白,那最優秀的男人正是皇太極,這草原上的雄鷹,天下無敵的英勇汗王,中原未來的君主皇帝。
每個人都在議論大汗,男人服從於他,女人邀寵於他,姑姑向自己表示憐愛的方式是要替自己向大汗請賞,可是,可是自己為什麼不可以由自己來完成這賞賜,而要假手於人呢?男人通過征戰而獲得天下,女人卻通過男人來達成一切。她要的,不是天下的財富,不是無上的權力,而是掌握著所有權力和財富的那個男人。
海蘭珠在盛京宮裡的第一晚,徹夜無眠。
且說各宮嬪妃聽說莊妃兄姐來拜,早知海蘭珠是草原第一美人兒,便都捏個因由往清寧宮請安,見到海蘭珠,俱咬嘴咂舌,歎道:「天下竟有這樣的妙人兒,要不是親眼看見,再不能相信的。」
惟巴特瑪拍掌叫道:「娘娘這位內侄女兒的模樣兒,打眼一看,倒不像莊妃的姐姐,倒像是靜妃的姐姐。兩人在一起,活脫一對同胞姐妹。」
眾人細看,也都說像。哲哲笑道:「我說呢,昨天見她時心裡就有些犯嘀咕,總覺得說不上哪裡有點像一個人,還只疑心是把她小時候的模樣兒記在心裡,也沒細想。經淑妃妹妹這一點破,還真是的。」
海蘭珠聽了,便留心向綺蕾多看兩眼,果然面目依稀,似曾相識,不禁心生親切之感,微笑著過來再度行禮問好。綺蕾也溫顏還禮,兩人執手對面而立,便如照鏡子一般,看得眾人都笑了,說這個情形,該讓畫工一筆不差地描畫下來才好。惟有大玉兒卻一言不發,面色尷尬。
第39節 誰是大汗最愛的女人(3)
按說後宮佳麗無數,大妃哲哲雖已年近四十,然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難得那一種母儀天下的從容態度,無愧中宮正妃,雍容華貴;娜木鍾艷麗無端,巴特瑪溫柔淑媚,大玉兒英氣勃發,綺蕾更是淡雅中見冷艷,不似人間凡品,其餘嬪妃貴人也都春花秋月,各擅勝場,然而與海蘭珠比起來,竟俱都相形見絀起來。只覺她竟不能以年齡、胖瘦、甚至美醜來評價,無論什麼人見到,腦裡只留得一個詞:妙人兒。
海蘭珠的美已經不是眼睛怎麼樣的亮,嘴巴怎麼樣的潤,皮膚怎麼樣的吹彈得破,腰肢怎麼樣地柔軟纖妙,甚至不是明眸善睞的眼風,花嬌柳媚的神情,不是應對得體,舉止合宜,而是這所有的細節融合在一起,匯聚成一種氣質或者一種氣息,滲透身體的每一寸肌膚,然後再自每個毛孔裡散發出來,讓周圍的人感覺到。
最難得的,是她態度裡的那種可親,你只要和她呆上一會兒,說幾句話,或者只是盯著她看上幾眼,就會被她的那種魅力所感染,不由自主地對她體貼憐愛起來。她是一個女人,一個成熟的二十六歲的女人,沒有女人會比她更像是一個女人了;同時因她生得弱,自小嬌生慣養,父母捧在手裡含在嘴裡寵大了的,從未經過什麼煩惱憂愁,雖然已不年輕,舉止作派中卻有一種天然的稚氣,孩子一般的天真和依賴,卻又不是矯揉造作,讓人見了,忍不住心生憐惜,對她予取予求,百依百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