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妃向來自視清高,況且心中早有主意,豈肯參與眾妃這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燕雀之議,雖然滿心不屑,面上卻絲毫不肯流露,只做無辜狀岔開話題向姑姑道:「這兩日天氣乍暖還寒,驟冷驟熱,姐姐不適應,又病了,我說請太醫來瞧瞧,她又不肯,我這裡正不知如何是好呢。姑姑看是怎麼辦?」
哲哲煩惱道:「我這個侄女兒,自小兒嬌生慣養,不像是大草甸子上來的格格,倒像是中原江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三天兩頭地生病,真是叫我操心。又不肯看太醫,那便怎麼好?有病總得看,就是麻煩費事兒,也說不得了。」
莊妃獻計道:「特意地往太醫院請大夫去,又是通報又是安排地總要耽誤半天,且也讓姐姐不安;橫豎對門關睢宮裡天天有御醫聽差,不如就近請了來,倒也方便。」
哲哲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靜妃懷孕已足七月,按照宮規,太醫是要十二個時辰排了班聽差的。我們這會子把人叫了來,知道的說我們貪方便,不知道還以為是存心同關睢宮找麻煩呢。」
恰時睿親王妃往宮裡請安,聽到議論,不待別人答話,先就拍手笑道:「姑姑說哪裡的話來?綺蕾不是那樣多心的人,她在我府上一住大半年,我白天晚上地教規矩,再不會讓她這般張狂挑剔。我正要請娘娘的示下去看看綺蕾,既然娘娘要召太醫,不如就是我親自去請吧。」
莊妃笑道:「哪裡急在這一時?你剛進來,我們姐倆還沒來得及說上三句話。還是迎春去請一聲好了,等下姐姐去看靜妃,再當面解釋不遲。」
眾妃也都七嘴八舌地說這樣最好,靜妃哪裡就那樣嬌貴了,太醫離開一時半刻都不行,況且臨盆的日子還早,何苦這般張張火火。
哲哲聽眾人說得有理,便命迎春去請,再三叮囑說:「到了那邊,記得先向靜妃請安,稟明原因,不要使她多疑。」遂一同動身往永福宮來探病。
海蘭珠見一下子進來這許多人,自是不安,強撐著起身在炕上給姑姑請了安,又向睿親王妃含笑問好。王妃隨口說些門面上的現成話兒,便出來外間榻上同大玉兒坐著喝茶聊天,因說起多爾袞這次匆匆回京又即日出征的事,不禁滿腹牢騷,抱怨起來:「一年裡倒有大半年不在府裡,在府那幾個月,也多半忙公事,難得不忙公事,也是關著門看書,再不就是練武,哪裡肯與我好好說上半日話?反是綺蕾在府裡養病那些日子,他一天三次地往後花園裡跑,聽侍候的丫環說,連喂粥餵藥這些賤役他都肯親力親為的。」
大玉兒聽了,大為刺心,著緊問道:「多爾袞那般豪壯,也肯做這些瑣事?丫環說的可真?」
王妃道:「怎麼不真?我聽丫環說,那綺蕾病得人事不知,吃不下藥,吐他一身一衣,他都不嫌棄的。對我都不曾那樣耐心。」忽見大玉兒臉上變色,後悔起來,惟恐她疑心多爾袞與綺蕾不妥,若是向皇太極提起,豈不麻煩。遂忙改口說:「不過總是丫環們捕風捉影,我倒也沒太當真。」
越是她這樣說了,大玉兒反而越覺狐疑。細想多爾袞幾次往永福宮探望,果然形跡可疑,綺蕾進宮前又並不見他這樣頻繁拜訪,且忍冬說過,多爾袞圍獵走的前日曾來過永福宮,那日自己和睿親王妃一道去了清寧宮,只綺蕾在屋裡,當時忍冬因回宮取一樣東西,恰好看見多爾袞和綺蕾兩個在一處說話,雖沒聽真他們說些什麼,但兩人面色沉重,顯見有甚大秘密,看到忍冬來便散開了。當時自己並未放在心上,只道多爾袞來永福宮自是為了同自己相會,因沒遇到才怏怏不安的,如今想來,竟不是為了自己,倒好似綺蕾才是關鍵。
第44節 最香艷的一次暗殺(4)
一時新仇舊恨都勾起來,幾處裡湊在一處,越想越真,越思越惱,不禁銀牙暗咬,怒火中燒,好你個綺蕾,搶了大汗的恩寵不算,竟然連多爾袞也勾上了,存心與我為難不成?又想綺蕾進宮這半年來,獨霸龍床,受封靜妃,賜住新宮,一步一步越過自己的頭去,下一步,只等她生下男子,就更可以母憑子貴,目空一切了。難道,自己就眼睜睜地看著她這樣作威作福,一刀一刀往自己心窩裡捅刀子不成?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她對著這樣的步步緊逼還不還手,也真枉叫作了女中豪傑,後宮學士!
王妃見大玉兒不說話,更加自悔失言,不便多坐,恰時太醫進來,哲哲做別海蘭珠回駕清寧宮,王妃便也端起杯來告辭,要往關睢宮探綺蕾去。
大玉兒整頓臉色,溫言道:「這裡人多事亂,姐姐既惦記著靜妃,我也不便深留。前幾日麟趾宮那位配香粉,送了我好些,只是我又不大用這些香呀粉呀的,不如送姐姐吧。」說著取出一個錦繡輝煌的香囊相贈。
王妃喜得接過來說:「原來是貴妃的親贈,早就聽說她最愛弄些脂呀粉呀的,大汗又縱著她,把天下脂粉方子四處搜羅了送她,她的香粉,那是千金也求不來的。」再三謝過,懷揣香粉離去。
大玉兒一直送到門首,遠遠看著睿親王妃進了關睢宮才回身返屋。
關睢宮裡早有小丫環通報進去,綺蕾由朵兒扶著,親自迎出門外。睿親王妃忙親親熱熱拉住了不叫行禮,喜滋滋地說:「靜妃快別這麼著,你已經懷了七八個月的身子,這時候最要自己小心保重的,萬事不可大意。我都聽傅太醫說了,鐵準是個阿哥,大汗還說,只要阿哥一出世,就封做貝勒,這真是天大的恩寵啊。」又問綺蕾一日吃幾頓,睡得可好,胎動反應如何,想吃什麼只管說,宮裡沒有,睿親王府做了送來。說是「總歸是睿親王府出來的人,既叫我一聲額娘,你就是我的親閨女兒,親王府的正經格格,再不肯叫你委屈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