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福臨和八阿哥是同命(4)
但是此刻還不是慶功的時候,還不能無顧忌地笑,還不可以把所有的心思表露在臉上。度過了生死攸關的一日一夜,再醒來的大玉兒已經非常清醒而且理智,並且慈愛寬容。對於皇上的種種冷遇,她非但無怨無尤,反常常對人講:「姐姐出了這樣的事,我做妹妹的最傷心,要不,也不會提早了整個月生下福兒,好在看著還筋骨齊全,沒病沒殘的,就是八阿哥在天之靈保佑了。我在月子裡出不得門,不能去看望姐姐,你們誰替我帶句話兒,請她得空來看看她的親侄兒,就當是看見八阿哥了,也可略寬心些。福兒緊著早產,還是晚了三天,也沒緣看見他八哥的面兒。」說著傷心落淚。
旁邊的人趕緊勸慰:「莊妃千萬別這樣,月子裡的人見不得眼淚,傷了身子最難補的。已經是早產了,要再不好好保養,坐下病來,可是要不得的。都這時候了,還只顧著別人寬心,怎麼自己倒好好地傷心起來了呢?」
莊妃復又拭淚道:「各位娘娘說得是,只是我心裡想著,我姐姐打小兒就身子單薄,若再不自己當心,可叫皇上心裡怎麼過得去呢?雖說人死不能復生,然而姐姐還年輕,自己調養著,不過一年半載,再生個阿哥格格,也是一樣的。豈可為去了的人傷了身邊的人呢?」
眾人愈發感戴,都說:「到底莊妃是讀過書的人,想得比旁人周全深遠。」說了幾次,話風終究吹到皇太極耳中去。太宗覺得內疚,這方離了關睢宮,匆匆往永福宮來探望一回。奶娘抱出阿哥來,皇太極也只是在奶娘懷中看了一眼,並不伸手來抱,臉上也毫沒一絲兒模樣兒。
大玉兒暗中切齒,臉上卻絲毫不露,賠笑說道:「皇上雖傷心,也要自己保重。福兒雖生早了一個月,倒幸喜身子強健,還等著皇上給取名兒呢。」
皇太極淡淡地道:「你不是已經定了叫福兒嗎?就隨你好了。」
莊妃道:「這只是一個乳名,隨口叫叫的,正名字還等著皇上來起呢。」
皇太極道:「急什麼?哪個阿哥不是等著滿了歲辦了禮才起名的,便是八阿哥,也還沒個正名字呢。」說到這裡,想起八阿哥至死還沒來得及有個名字,不禁刺心傷懷,聲音哽咽。也不及囑咐幾句,拔腳便走。
宮人們見說得好好的,忽然皇上站起來走了,嚇得伏地叩送不迭。大玉兒氣得發昏,卻惟有強自忍耐,自己發話下去:「阿哥的名字,我自己來取好了,就叫福臨!」
關於福臨的出生,宮裡流傳著很多種神奇的說法:有人說莊妃因為受了驚嚇動了胎氣才早產的,可是福臨生下來面闊體壯,足斤足月的,哪有半點早產兒的柔弱,分明天生貴人,有神明暗助;也有人說福臨的出生和八阿哥的死僅差了三天,根本就是八阿哥英靈未遠,轉世重生,他們兩個,其實是一條命,永福宮頂上的紅光就是明證;還有的說,大傢伙兒親眼看見的,福臨出生的時候,永福宮殿頂上光芒萬道,就像有太陽罩著一樣,這位阿哥長大了,必定是大福大貴,位極人臣的。
這種種的說法,讓皇太極聽見了,大不耐煩。在他心目中,是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死去的八阿哥的。況且,就算福臨可以補償八阿哥的死,又有誰能補償海蘭珠的香消玉殞呢?
任憑太醫們窮經皓首,翻破萬卷書,餵了幾十公斤的參湯當歸下去,海蘭珠卻仍一日瘦似一日地萎頓下去,急得皇太極每天跳腳兒罵人,恨不得解散了太醫院,改成死囚牢才好。
傅胤祖一日三番地跪著磕頭,口稱罪臣,直說臣等無能,罪該萬死。皇太極焦慮萬分,罵道:「罪該萬死,罪該萬死,你們便是死一萬次又有什麼用?太醫院供佛似的供著你們,難道是白吃飯的?宸妃若有事,自然要提你們的頭來,便磕爛了也沒有用。」
太醫們唬得衣襟簌簌,只不敢說話。皇太極一時軟下來,又央著傅太醫:「當初綺蕾病成那樣子,十成死了九成,你還不是妙手回春,從閻王殿裡給拉回來了?現在宸妃不過是傷心傷身,又不是病,怎麼倒不見你有主意了呢?」
傅胤祖磕頭道:「皇上,當初靜妃娘娘重傷,只傷在身,未傷在心,她為人意志堅定,兼在底子好,所以能救;如今宸妃娘娘憂思至深,原本自小體質薄弱,如今又自己不肯保養,每日裡只念著八阿哥,要與阿哥一道去。俗話說心病還須心藥醫,老臣縱有回天之力,卻也無法可想呀。」
皇太極聽了,益發揪心裂膽,痛不可當。每日一有時間就守在海蘭珠身邊,搜心刮肚地說些寬心的話,除此也只有聽天由命而已。哲哲先時還一天三次地往返探視,守著說些節哀順便的現成話兒,然見海蘭珠待搭不理的,漸漸心也淡了,只命太醫小心服侍便是。
可憐那海蘭珠原本花朵一般嬌艷柔軟的人兒,如今卻如游絲灰槁,彷彿隨時都會隨風散去,且一時清醒,一時糊塗,算起來,竟是糊塗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
而福臨的降生,加速了她的死亡。一夜又一夜,福臨的哭聲穿閣越戶,讓她清楚地聽到,卻恍惚地遲疑:是八阿哥在哭嗎?八阿哥去了哪裡?
她總是一遍遍地問宮人:你們聽到八阿哥的哭聲了嗎?他是不是餓了?是不是醒了?
宮人們莫名其妙,她們並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音,但是面對宸妃的問題卻不能不含糊回答:不,不是八阿哥,是永福宮莊妃的兒子、九阿哥福臨的哭聲。
皇太極聽了,更加煩惱憐惜,不顧青紅皂白,命陸連科到永福宮傳口諭,叫奶媽好好看著阿哥,不叫哭鬧,驚擾宸妃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