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自己的手,憶起方纔那一拉,幾乎沒有重量。這麼細瘦的身子,是怎麼爆發出那些力量的?她荷得住嗎?不累嗎?所有的綺念全然逝去,遺留下來的,是對她的疼惜,讓他的胸口像梗了塊大石。
「你用過晚膳了吧?」他隨口一問,邊將依序排好的書冊堆疊一旁,準備讓她置於架上。
「可以吃晚膳?」解語停下動作。她以為一天只能吃一餐而已。
她的話讓他擰起眉。「你還沒吃?崔大娘沒跟你說幾時開飯?」
這又是用來整她的伎倆嗎?解語惱怒抿唇,把書放到架上。「算了,我不餓。」
「書放下,跟我來。」風豫樂起身走向門口。
「不用了。」知道他要帶她去吃飯,解語倨傲地別過頭。既然他們不想讓她好過,她也不想示弱,不吃就不吃,沒什麼好稀罕的。
「過來。」見她不動,風豫樂挑起一眉。「還是要我動手?被主子扛著過去,可是會更引人注目。」
「你……」怕他真的這麼做,她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隨他走出書房。
走了段路,憶起一事,風豫樂倏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她。「你不會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吧?」
沒料到他會突然頓步,解語收勢不及,差點撞上他,愣了會兒,他的問題才聽進耳裡。
「……有、有吃一些。」昨晚小純有拿珍藏的點心分她吃,早上還把早膳端到房裡給她,只是……為什麼他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風豫樂沉默不語,定定地看著她,那讀不出思緒的深湛眼眸,像筆直地望進她的心坎。解語的心跳頓時變得紊亂,卻別不開眸光,直至他斂回視線轉身繼續前行,那無形的壓迫感才解除。
為什麼這樣看她?她有說錯什麼嗎?她不斷回想,惴惴不安的跟著他身後。
走了段路,風豫樂才開口淡道:「若要傲,就別委屈自己。能讓對方無法得逞,才是贏家。」
一時間,解語以為自己聽錯。他怎會知道她在想什麼?怎會知道她遇到什麼?望著他寬闊的背影,她咬唇,心因為他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變得激動了起來。
走到偏院,可以看到屋內圍桌用餐的僕婢們正熱鬧著。
「去吧。用完膳,你今天就可以先休息了。」送她到院子口,風豫樂沒再走進去。他想幫她,但他很清楚,若介入太多,反而會讓她跟其它人更有隔閡,要如何踏出第一步,關鍵全在子她。
看著那情景,原本內心的紛亂全都煙消雲散,只餘慌亂。她可以想見,只要她出現,裡頭熱鬧的氣氛就會瞬間僵凝,就像小時候,大家玩得正高興,一看到她,立即驚慌四竄。一直是這樣,不管她去到哪裡,一直是這樣。
她好想離開!
「不進去?怕跟那些人打照面?」看出她的怯步,風豫樂故意開口。
那句話,點燃了她的勇氣。
「誰伯、怕他們?」解語挺直背脊,漫然湧起的傲氣讓她全身充滿了力量。「明天見。」丟下這三個字,她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目送她進入屋內,風豫樂揚起了笑。她的倔強,是優點,也是弱點。
一進去,解語只覺滿滿都是人,她站在門口,不知道該怎麼辦。有人發現了她,隨著交頭接耳、擠眉弄眼,很快地,原本嘈雜的屋內沒了聲息。
不該進來的……她視而不見,假裝不經意地挪步尋找空位,努力不讓心裡的懊惱顯現出來。
「小語!這裡、這裡!」突然,興奮的大喊劃破了靜默。「怎麼這麼晚?快過來,我幫你留了菜!」
解語循聲望去,看到小純朝她拚命招手,不禁怔愣。以為自己會找不到容身之處,沒想到,有人為她保留了一席之地,特地為她留的。
她面無表情地緩步走向那張桌子,強忍著不讓哽咽溢出喉頭。自娘死後,她就沒哭過了,即使被欺負得再凶,也不掉一滴淚,她怎麼也沒想到,小純只是這麼簡單的動作,就讓她熱淚盈眶。
「為什麼要叫她來?」同桌的其它婢女抗謂。
「小語剛進來風王府,你們別這樣嘛!」好人緣的小純笑道,見解語走近,拉了她坐下。「你怎麼忙到這麼晚?」
本想沉默以對,但心裡有股聲音,催著她,要她回應。「我……書還沒弄好。」一開口,一直以來高築的心牆,開始崩塌。
「一定很累吧。」小純忙著幫她布菜。「我幫你介紹,這是娟兒、春花、阿瑤……各位,這是小語,跟我同房。」看其它人都沒反應,小純趕緊使眼色。
「你好……」大夥兒勉為其難,點頭招呼。
又有股心音,催著她示好。解語猶豫半晌,輕點了下頭。「你們好。」
「這給你。」小純塞了個小紙包到她袖子裡。「這杏桃酥是娟兒給的,跟你說,娟兒很受車伕的歡迎哦,常常會帶東西回來給她,我們都是托她的福才有好東西吃呢!」
「我哪有!」娟兒紅了臉。「阿瑤才厲害好不好,廚房的阿旺都會留好菜給她……」
「你別拖我下水……」
你一言我一語,四周的氣氛又開始熱鬧起來。解語靜靜聽著,連同小純的關懷,把碗裡的菜飯一口又一口吞進肚子裡,暖和了身體,也暖和了心。
「今天大家都還好吧?」
崔大娘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解語身子一僵。
「崔大娘,您有沒有跟小語說幾時用膳啊?她剛剛才來,都沒菜了。」小純故意嘟嘴埋怨道。
「我以為你會跟她說欸!」崔大娘驚喊。「你昨晚也沒帶她來這兒?」
「昨晚我吃飽飯才回房,以為你先帶她過來了!」小純也跟著驚喊,回頭看向解語。「不會吧?你都沒吃哦?」
她還來不及回答,即聽到崔大娘大嚷。
「哎呀,怎麼會這樣?我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東西,等我一下!」崔大娘扭著圓潤的身體,急忙往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