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人敏感地察覺空氣中隱隱的浮動,停下玩鬧之舉,同時轉頭。
「柏琛,衛襄。」殷海薔朝兩人送去一朵恬淡微笑。「沒想到你們認識。」
「嗯,我們是老朋友了。」衛襄搶先承認,路柏琛訝異地瞥他一眼。
「怎麼我從沒聽你提起過?」
「沒機會提。」
「是嗎?」殷海薔凝視衛襄,水眸似怨似嗔,又像平靜無波,早有領悟。
唉,他什麼都不告訴她,她早習慣了。
「對了,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清秀,這位是衛襄……」
「我知道,『譚氏投資集團』的管理董事,對吧?」苗清秀輕巧地接口,笑容開朗可人。「衛先生,我是苗清秀,海薔的朋友。」
「你好。」衛襄面無表情地與她握手。
「清秀很有藝術天分,開了一間畫廊,她爺爺就是『永業集團』的苗禮雄。」殷海薔意有所指地補充好友的身家背景。
永業苗家的資產額,在台灣可是數一數二,苗禮雄本身還是工商協會理事長,長袖善舞,在政商兩界都吃香。
衛襄揚眉,很明白殷海薔話中的暗示——苗清秀絕對符合他開出的擇偶條件。
他淡薄地微笑。「原來苗小姐是開畫廊的,我最近剛好想買幾幅畫,也許你能給我一些建議。」
「沒問題!看衛先生什麼時候有空,隨時到我畫廊來,這是我的名片。」苗清秀態度很積極。
衛襄接過名片,卻絲毫沒有回敬一張的動靜,殷海薔秀眉斜挑,以眼神示意他展現紳士風度。
他卻沒立刻反應,故意裝沒看見,殷海薔急了,懊惱地瞇起眼。
他這才一牽嘴角,不慌不忙地掏出名片,遞給苗清秀。
旁觀兩人無聲的互動,路柏琛又是驚奇,又是有趣,深眸會意一閃.
四人又寒暄了幾句,殷海薔忽然借口有事與路柏琛商量,拉著他走向一旁,留初次相見的男女主角獨處。
「海薔,你在做什麼?」對事情的發展,路柏琛顯然興致勃勃。「你該不會在幫衛襄作媒吧?」
「你怎麼知道?」她有些驚訝。
「太明顯了,你根本是在替他們製造機會!」路柏琛朗笑。「你什麼時候兼差當起紅娘來了?我怎麼都不曉得?」
他以為她很樂意嗎?
殷海薔橫路柏琛一眼。「我還想問你呢!你什麼時候認識衛襄的?我怎麼都不曉得?」
糟!被反將一軍。
路柏琛尷尬。「我跟衛襄是高中時代的死黨,認識十幾年了。」
「為什麼不跟我說?」
「我跟恬雨結婚的時候,你們早就離婚分手了,我再提起衛襄,只會惹得你不開心吧?」
「我不是這意思。」她搖頭。「我是說,既然你跟衛襄是高中時的好朋友,為什麼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從來沒跟我提過你?」
「大概是因為我那時候忙著準備律師考試,又在立委辦公室當助理,我們很少見面,所以他沒機會跟你提。」路柏琛替好友解釋。
「不是那樣的,如果他真的想說,有得是機會可以說,他只是不想告訴我。」殷海薔神色黯然。
為什麼他總是不說呢?他心裡到底還藏著多少秘密,不曾向她吐露?
「他好難懂。」她喃喃低語,他的心事,永遠像宇宙最深的黑洞,是亙古的謎。
「其實,也不一定那麼難懂。」路柏琛識破殷海薔的心思,微微一笑。「你想知道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她怔然揚眸,不由自主地點頭。
「那時候我們念同一所高中,他住在育幼院,我家裡也窮,為了賺生活費,我們放學後都得去打工。」路柏琛悠悠地說起過去。「那時候校方是不許學生下課打工的,我們剛巧進了同一間加油站,彼此心照不宣,裝不認識,沒想到有一天我惹毛了一個學長,他一狀告到訓導處,說我在外面偷偷打工,我工作當然泡湯了,也連累了他。」
「那怎麼辦?」雖是過去的事了,般海薔仍不自覺地為兩人緊張。
「我本來以為他一定會怪我,跑去找他道歉,沒想到他卻把一張徵人廣告塞給我,那是一間工廠在征夜間守衛,缺兩個人,他說我們可以一起去應徵。」
「所以你們就去了?」
「嗯。」路柏琛點頭,憶起那段艱辛又黯淡的日子,嘴角揚起的,卻是雨過天青的坦然。「他那傢伙就是怪,就算我們在同一家工廠工作,每天晚上都碰面,他還是很少說話,那張嘴有時候真像蚌殼,半天也敲不出一個字來。」
「可你們還是變成朋友了。」殷海薔微笑接口,聽出路柏琛直率的抱怨中,其實藏著對好友的濃濃喜愛。
「是最好的朋友。」路柏琛強調,頓了頓,眼珠忽地幽默一轉。「不過我敢打賭,你如果去問他,他只會不以為然地說一句,『哼,我們交情還可以』——他就是那麼死硬派的一個人。」
殷海薔噗哧一笑。
這形容真是太妙、太絕了,沒錯,她完全能想像衛襄那薄銳的嘴角要撇不撇,似哼非哼的神態。
那表情,雖然很令人火大,偶爾卻也讓人感覺有種說不出的可愛。
那個男人啊……為何總是那麼彆扭呢?
殷海薔悄悄感歎著,眉毛彎了,櫻唇也甜了,美眸漾著濛濛的光,宛如晨霧掩映下的湖水。
路柏琛新奇地觀察她的神情,驀地心念一動——
「海薔,你是不是還愛著他?」
第六章
她還愛著他嗎?
當晚,殷海薔洗過澡,穿上浴袍,來到客廳落地窗前,一面拿毛巾擦發,一面心神不定地沉思。
她是否,還愛著那彆扭的男人……
手機忽然唱出一段絃樂曲,她拿起手機,看了螢幕上的來電顯示,芳心頓時怦然直跳。
「喂。」
「是我,衛襄。」耳畔跳進一陣低沉的、悅耳的嗓音。
「我知道。」她近乎歎息。
他沉默。
她放下毛巾,一手輕撫胸口,耳朵更貼近手機,她能感覺到,那無言的沉默帶著某種奇妙的重量,壓在他心頭,也鎮住她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