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子,就值這價錢,你自己很清楚。」
建築師瞇起眼。「你說你在哪裡工作?投資公司?」他翻看衛襄的名片。「果然精打細算。說實話,如果你真的接受我開的價碼,我反而要懷疑你腦筋有問題了,我可不想把自己的作品賣給一個蠢蛋,呵。」他嗤聲一笑,手指爽快一彈。「好,成交!」
一個月後,房屋過戶完畢,衛襄正式成為這棟怪奇屋的主人。
他料得不錯,得知這房子賣出去後,人人急著打聽買主到底是誰,好奇究竟是何方神聖能說動建築師出脫自己的得意作品。
他卻不急著宣揚,保持神秘,任那些好事份子四處打探消息。
低調,有時候比高調更能令一個人動見觀瞻,這是衛襄這些年來在工作中學到的。
除了低調,他學到的還有,事業上的輝煌成就絕對能夠彰顯一個男人的價值。
一念及此,衛襄又是微微冷笑。
他來到三樓,玻璃打造的屋頂及菱形牆迎接星光灑落,窗邊,立著一架天文望遠鏡。
他輕輕撫摸那價值不菲的望遠鏡——曾經,擁有一架屬於自己的高階天文望遠鏡是他最大的夢想,但如今,這夢想已微不足道。
相較於過去的一文不名,現在他擁有的物質生活足以教大多數人羨慕不已,他有一份點石成金的職業,掛管理董事頭銜,手上有權運用的資金高達數十億美金。
他管理的基金連續三年拔得績效評比的頭籌,在私募基金領域,「Sean Wei」這名字等於賺錢的保證。
而且,是賺大錢。
公司高層極信賴他,甚至任由理應常駐東京亞太總部的他,不時飛往台北,短暫停留。
他們不管他來台北是為公為私,是尋找潛在投資標的也好,尋歡作樂也罷,總之一切行程由他自己作主。
他只對一個人報告,那個遠在紐約華爾街的最高Boss,譚昱。
但就連親手拉拔他的譚昱,也常常無法掌握他的行蹤,他在公司是出名的獨行俠,沒有朋友,心事成謎。
沒人知道他為什麼老愛飛台灣,沒人知道他在陽明山買下這棟怪奇屋,還有一個更重要、更私密的理由,透露他隱微的內心。
他俯下身,墨瞳貼近望遠鏡的視窗,左手扶著鏡身,移動角度,不一會兒,他便抓到了他要的畫面。
一株月桂樹,濃蔭下,飄動著一截紫色衣袂。
月色迷濛,慢慢地,暈染出一道纖細的女子身影,她露出半邊清美的臉蛋,手上把玩一片月桂葉,若有所思。
衛襄鎖定她。
目光陰鬱,心跳猛烈,銅色肌膚隱隱約約似發著燙,臂膀肌肉緊繃地隆起,他全身進入戒備狀態,如一頭飢渴的野獸,相中獵物。
他看著她在月下發呆,然後,一個服務生忽然過來喚她,她驚醒,盈盈一笑,跟著那年輕人一起回到自己開的餐廳裡。
他目送她,直到那清淡的影成了他眼底一枚脫不落的血色印記,他仍凝定不動。
殷海薔——遲早有一天,她會踏進他所設下的陷阱。
為了布好這陷阱,他花了整整十一年的時間,十一年來,每一天,他都在籌劃。
終於,該是收網的時候了。
手機鈴聲響起,磅 的樂音催動他體內嗜血的獸性,他幾乎是興奮地對著螢幕上陌生的來電號碼微笑。
他接起電話。
「……是我,海薔。」
*** *** ***
無線回路那端,傳來一道清澈的嗓音,像朝湖心裡拋入的小石子,漾開一圈圈漣漪。
衛襄深呼吸,語氣是不為所動的冷漠。「殷海薔?」
「是。」
「好久不見。」
「對啊,好久不見了。」她安靜兩秒。「你還好嗎?這些年來。」
「還不錯。」
「聽樊亞說,你現在在美國一家很大的投資集團工作,他說你們公司是專做私……嗯,是私募基金嗎?」
「是。」
「那是什麼?跟一般基金有什麼不一樣?」
「是針對特定投資人進行募款的基金。」他簡略地解釋,見她沒什麼反應,又淡淡補充。「我們不接受一般大眾的資金,因為我們投資的標的風險都比較高。」
「這樣啊。」殷海薔有些傷腦筋似地歎息。「老實說,我對這些金融投資上的東西不太懂。」
「你不必懂。」身為殷家的大小姐,她只管知道怎麼花錢就行了。
「樊亞說,你能當上這間公司的管理董事,肯定是付出一番心血的,這些年來,你很辛苦吧?」
他沒聽錯吧?她的口氣似乎蘊著幾分對他的憐惜?何必!
他微掀唇。「這沒什麼。你這個本來可以茶來伸手的大小姐自己出來開餐廳,才算辛苦吧?」
「我覺得你好像在諷刺我?」她苦笑。
「你聽錯了。」他只是說出事實而已。
她沉默半晌。「樊亞說你想跟我見面?」
「殷樊亞的公司需要我的資金挹注,我只是想找一個比較能信任的人跟我談而已。」
「這麼說你還信任我?」
「你不會跟我玩陰的。」
「樊亞也不會啊。」她低語。
衛襄聽出她話裡的淡淡無奈,劍眉一擰。「你跟殷樊亞好像感情很好?」
「嗯,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
海薔對我很重要,我很喜歡她,所以你最好別傷害她。
略顯陰沈的嗓音在衛襄耳邊迴盪。
當初,他提出跟殷海薔會面的條件時,殷樊亞曾如是警告。
除此之外,殷樊亞還告知他一個令他震驚的內幕,只是那內幕是真是假,還有待確認……
「那我們要約在哪裡談?」殷海薔柔聲打斷他的沉思。「你的辦公室嗎?」
「我在台灣沒有辦公室。」
「那,還是來我的餐廳?」
「到我這裡。」他冷聲道。要談判,就得到他的地盤來。
「哪裡?」
「我住的地方。」他解釋。「就在你餐廳附近,再上兩個彎道就看到了。」
「你——」她半猶豫半驚奇地問。「該不會是說那間奇怪的玻璃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