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知道了。」她緊握包著細粉的紅色油紙,神情木然。
「呵……我的好女兒呀!娘養你這麼些年總算派上用場了,你別讓為娘的失望。」風瀟灑呀風瀟灑,有什麼比骨肉相殘更令你痛心的呢?!
一陣寒透心的低笑聲後,出現的竟是女子嗓音,黑衣人用不帶半絲溫意的眼端詳風悲畫嬌艷如花的美顏,絹紅的指甲輕輕在粉頰劃了劃。
一滴滴溫熱的血盈滿指縫,她放入口中一吮,露在蒙面黑巾外的神情是滿意的,彷彿舌間嘗的是人間美味,甘美得不可思議。
「現在回去躺好,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你在夢中,夢一醒來一切都忘了。」
「是。」
沒有異議的風悲畫躺回床上,將被褥拉高,羽睫一閉,搖晃的燭心微光閃爍,忽明忽暗地映照出她平靜的睡容。
如同黑衣人所言,她完全不曉得自己身上發生的事,依然睡得香甜,彷彿是風吹開了未關緊的門窗,無人來去。
半個月亮還是高掛半空中,星子稀疏,冷颼颼的寒風吹過屋前的丹桂,暗自飄著若有似無的清香。
「為什麼不當下捉住他,還要讓他走?」原先冷得發抖的風怒雷此時熱血沸騰,一心要殺了危及風家千金的黑衣人。
「時候未到。」溫潤的喉音一說。
「什麼叫時候未到?他都膽敢潛入寄傲山莊,我們還得對他手下留情?!」若是夜修羅出手早就一刀斃命,不容他見東方白。
紫竹沒回答他,只淡淡地看向山莊主人風寄傲。「風家大宅快蓋好了吧?」
「沒錯,不出半月光景便可峻工。」到時他們將重返故居,拜祭枉死的親人。
「他會在入宅的那天動手。」在哪裡開始,就在哪裡結束,他要風家的人全部陪葬。
風寄傲嘴角一勾,冷笑著,「我們兄弟會開大門恭迎他的到來。」
十五年,足足十五年了,風家的血案終於能做個了結,他要血債血還。
「你們的確會開大門迎接他,那天會是我和畫兒拜堂的日子。」他必須走一招險棋。
「什麼?!」
「你這死傢伙,敢動我妹歪腦筋。」
風妒惡和風怒雷露出驚愕和憤怒的神色,一個雙手握成拳,隱忍給他一拳的衝動,一個揪起他的衣領低聲咆哮,目露凶光。
倒是一臉瞭然的風住塵一逕笑著,認為也該是時候了,兩人都已經有了肌膚之親,不拜堂成親才是胞妹吃虧,以她癡心的模樣若知聞此事肯定欣喜若狂。
他不像三位兄長有那麼深的仇恨,自幼在明王爺府成長的他享盡一切榮華富貴,再加上過度驚嚇而導致失憶,傻子小王爺什麼也記不得,因此在事過境遷之後這許多年,對弒親的恨意並不深濃。
「你們兩個還在胡鬧什麼,聽他把話說完。」都什麼時候了還起內哄。
風寄傲冷冷的一句話,讓雨兄弟冷哼地退到一旁。
「風捕頭多次夜探織女坊,難道毫無斬獲?」他該最清楚他這麼做的目的。
一提到這點,風妒惡的神色為之一凝,「我是查到老鴇房內有道暗門,門裡傳出一男一女的對話,他們互稱刑大和嵐二。」
「刑大?!」不就是明王爺所說,風家慘案的幕後主使者?
「奇怪的是我曾潛入一瞧,欲將人捉回,可是裡頭空無一人,連張床或是衣櫃也看不到。」空空如也。
「沒有暗道?」
「完全沒有,四面牆我全查過了。」連地板上也仔細搜查一遍。
有兩個人的聲音,卻只有一個人的身影,那意味著什麼呢?
所有的謎題即將揭曉,得多點耐心等待,即使他們痛恨以最無辜的畫兒為餌,釣出嗜血狂魔。
*** *** ***
劈哩啪啦!劈哩啪啦……喜炮響連天。
久傳鬧鬼傳言的風家鬼屋終於整修完畢,塗漆新瓦煥然一新,花木新植,庭綠園香,錦鯉優遊水池中,新屋的氣味瀰漫。
大家都說風家的人都死光了,但事實證明他們錯了,三十多輛大馬車載來雕花桌和大小擺設,當年以為已氣絕身亡的風家後人一一現身,英姿挺拔,卓爾不凡地在眾目睽睽之下回家了。
而且個個還帶回令人稱羨的美嬌娘,貌如天仙,鄉里間的傳聞更是紛紛,偕老扶幼地趕來一瞧,順便沾沾喜氣,一旺家宅。
喜氣?
沒錯,入宅的同時也是風家小姐成親拜堂之日,風家兄弟特在大喜之日大辦流水席,宴請全城百姓,不論是富商鄉紳或是流民乞丐,皆可坐上擺滿整條街的喜桌,葷素皆備。
聽說風悲畫的養母也來了,打扮得花枝招展,抹紅擦綠,活像個……呃,老鴇,大搖大擺的揮著大紅繡帕上了主桌,呵呵呵的尖銳笑聲著實剌耳。
全羊、全豬擺上供桌,當家的風寄傲上香奉請祖先入宅,炭火旺燒直竄供桌,數代祖宗牌位請上桌,最明顯的當是風瀟灑與其妻文氏合一的檀木牌位,濃妝艷抹的風嬤嬤一瞧,眼中閃過欲一拆而二的恨意。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
「等一下,夫妻交拜之前先來個樂音助興吧!」豈能讓你們稱心如意。
「什麼,成親就成親,還要什麼樂音助興?!」
眾賓客議論紛紛,交頭接耳地談論著,十分訝異地看著一身鮮艷的風嬤嬤起身,腰肢搖擺地走到新嫁娘前面,握起她的手嬌笑。
當她一接近風悲畫時,風家四兄弟的神情為之緊繃,青筋暗浮,雙手緊捉座下椅子才不致彈起,衝向兩人中間,撥開那只浮皺的雞爪。
「畫兒,彈一曲『鳳求凰』給為娘的聽聽,娘就聽這最後一次。」今日過後,她也懶得聽琴了。
「是。」
像是受到暗示,原本一臉喜色的新娘子忽地取下蓋頭的紅巾,神色呆滯地走向正廳一角,不知是誰竟把害人的魔琴擱在那,她蓮步輕移便抱起血紅艷艷的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