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她?」
又是一怔,紫竹想了一下,「不討厭,但是很頭痛,她跟淨水一樣讓我們很煩惱。」
「淨水?」又一個姑娘。
「淨水、綠柳、青蓮和瓶兒都是和我一起長大的玩伴,我們幾乎是朝夕相處……」紫竹林就那麼大,還能到哪兒呢!
「你通通喜歡她們?」哼!天下烏鴉一般黑,沒一個男人是好的。
他順口一接,「喜歡呀!我也喜歡傻丫頭,還有你,很難想像有誰是我不喜歡的。」
菩薩說了,天生萬物都平等,也都有一顆慈悲心,有些看得見,有些藏得深,只要循循善誘,每一顆慈悲心都能化為蓮花,淨化人心的惡。
下了凡以後他學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每遇到一個人他們都會教自己一些東西,他感謝他們,也由衷歡喜,萍水相逢的緣分是可遇而不可求。
「濫情。」
「嗄?」
「爛男人。」
「咦?」他嗎?
「見異思遷,見一個愛一個,心肝腸都爛掉,負心薄倖……」
「咳!咳!等等,你在罵的人不是我吧?」他什麼也沒做。
畫兒抬頭一睨,手指在地上畫顆豬頭,「那是你。」
「喔!你畫得很好……」怎麼,他說錯了嗎?
不知所以然的紫竹一逕笑著,不懂她為何睜大眼瞪他,好像他說的不是人話。
「果然是物以類聚。」真是大豬頭。
「什麼意思?」是指他善良嗎?
她沒回答。「我叫風悲畫,你呢?」
「喔!我……紫竹,如果要多個姓就叫年紫竹。」入境隨俗,凡間百姓都有個姓氏,代代相傳。
什麼叫多個姓?古里古怪的說法。她顰眉,「你打算到哪裡?」
「不一定。」他有些茫然了,天地間無處可去。
「不一定?」他該不會居無定所吧。
「隨遇而安吧!我和仙仙……小鶴一向走走停停,哪裡需要我們就停在哪裡。」因為他實在無法坐視百姓疾苦而不理會,所以至今還找不到遺落的寶珠。
風悲畫盈盈美目睜得又大又圓,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你……沒有家?」
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離開織女坊,不再執琴賣笑,為的就是像這樣流離失所?
「有,我有家,但在遙遠的雲霧那端。」他遙望天際,眼神忽然緲遠,飛過晴空。
竹子互相撞擊的聲音,風吹過葉片發出的沙沙聲,菩薩開示著佛經,窸窸窣窣的蚱蜢在搬家……彷彿近在耳邊,歷歷在現。
他也想回去,但又放不下受難的百姓,身在哀鴻遍野中才知百姓的痛苦,以往在高高的天上看著只覺得可憐,並未感同身受。
「說得真含糊……」她小聲地咕噥,撫著腰間的香囊,估算著自己帶出來的銀兩不知夠不夠用。
因為走得匆匆,她來不及收拾細軟,只挑了幾件樸素的衣服便跟著他離開,根本忘了將珠寶首飾帶走,以應不時之需。
「畫兒姑娘有想去的地方嗎?我可以先送你過去。」反正他的事並不急,都遲了十五年了。
她很不高興的斜眸一瞪,「你就那麼想盡快把燙手山芋拋開嗎?」
「啊!我沒這個意思,你想多了。」他要是怕麻煩就不會答應帶她一起走。
「喊我畫兒就好。」她想像著娘親震怒的模樣,不由得身子顫了顫。
一件外皮披落纖柔細肩,蛾眉輕揚的風悲畫有些訝然,指尖纖纖輕拉攏。
「畫兒,你還是要帶著它嗎?」他無奈的歎了口氣。
林風拂過,以綢布半包住的琵琶發出陰惻惻的冷意,似在渴求鮮紅的溫液。
她像怕被奪走似的將懷中的琵琶抱緊。「你說過我只要不彈它就沒事。」
她什麼都可以不要,唯獨不能放開陪了她十五年的老朋友。
「可它畢竟是邪物……」帶在身邊終是不妥。
「還有我的親人。」她堅定的說道。
「你……罷了、罷了,都帶出來了,總不能再叫你送回去。」都怪他太多嘴了,什麼該說、不該說的全說了。
「我……呃,謝謝。」她嬌羞的道謝,眉眼染上如霞的笑意。
那一瞬間,少女的嬌美展露無遺,不經意一瞧的紫竹竟看傻眼了,有些怔愕她美如春花朝露,讓他一顆仙心怦然而動。
*** *** ***
「啊——有蛇……我的小狗子,快來人呀!誰來救救我的兒子,他被蛇咬了,快來人……救救我兒子,快救他……嗚……小狗子,我的兒,你睜開眼看看娘……嗚……不要死……不要死……」
悲切的呼救聲隱隱約約從山溝附近傳來,剛走到村落入口的風悲畫眉一皺,還沒想到要救人的她只覺得雙腿走得快斷了,只想找個茶棚歇歇腳,喝口茶休息休息。
她雖不是千金小姐卻也嬌慣了,纖纖蓮足是用來跳舞,而不是走路,即使她常喊累而一再耽擱,但再怎麼說仍是嬌柔羸弱的姑娘家,要跟粗枝大葉的元寶一樣不知累,蹦蹦跳跳邊走邊玩絕無可能。
村子口就快到了,她腦子裡想的是一口熱茶,突地一陣風似的身影掠過眼前,她有些愕然地不曉得發生什麼事,只顧著壓住因風而起的裙擺。
一眨眼間,風又回來,紫色的人影懷中多了個七歲大的小男孩。
「畫兒,去找七葉草來。」
「七……七葉草……」是有七片葉子的草,還是找七片草葉?
「跟著小鶴,它懂草藥。」
「喔!好。」鶴會找藥草,他在開玩笑嗎?
事實證明紫竹說的不是玩笑話,姿態優美的白鶴不只識藥性,還會帶她挖出埋在地下的根須,治風熱和痢疾,熟成的漿果能立即採食,生津止渴。
望著曬了一地的地骨皮、茯苓、雷丸、女貞、冬青……風悲畫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跟著的這個男子是醫術不錯的大夫,流浪四方救助請不起大夫的貧苦人家。
她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光是看著一個人不怕惡臭地幫人除膿竟會感到滿足,那張清俊的臉始終含笑以對,不曾流露出一絲嫌棄,好像對待家人一般,讓她傾慕敬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