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爸。」梓薰細聲地答。
「姐姐,那就麻煩你囉!」庭儀笑咪咪地向她致意,儼然是個舉止得宜的大家閨秀。她常覺得自己沒去念戲劇表演,實在太可惜了。
梓薰抬眼看她,勉強報以一記微笑,卻不由衷。
「幹嘛一副不情願的樣子?看了就討厭。」麥夫人直言不諱地批評,厭惡之情溢於言表。
類似的嫌惡字眼,梓薰早已經聽過太多遍,她從未回嘴,因為她明白,那只會招來更多難以入耳的譏罵。
頂撞長輩這種行為,會讓她有罪惡感,再者,她也不善於唇槍舌戰,於是只能選擇沉默。
說她不難過是騙人的,尤其是她的父親未曾開口維護她,讓她更覺心寒……
吃完碗裡的食物後,她擱下碗筷,淡淡的說了句:「我吃飽了,先回房去。」她沒有看任何人一眼,黯然離桌。
「老是死氣沉沉的,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對不起她似的。」麥夫人不悅的叨念,成見甚深。
梓薰咬著唇,加快腳步跑上樓,把自己關進房裡,也把那些冷言冷語暫時隔絕在外。
她坐在床沿,扭開床頭的昏黃小燈,盯著空蕩的白牆,感到一陣灰心。
梓薰屈起膝,緊緊環抱住膝頭,試圖給自己一點溫暖與支撐。
她的行動雖是自由的,可是心卻像被一道無形的牢籠拘禁住了,她隱約明白,那是已逝的母親教導她的種種規範,在她心裡生了根──
所以,她無法違逆長輩、拒絕不了請求,只會不斷地自我壓抑,搞得自己疲憊不堪。
梓薰仰起臉,吁了一口長氣,眼角濕潤。
雖然哭泣不能解決問題,但至少能夠舒緩那教人喘不過氣的沉重感。
她看似什麼都有──
不錯的家世背景、擁有自己的事業、有個頗為出色的未婚夫,但她卻始終都覺得少了些什麼,經常感到若有所失……
但缺乏的是什麼?她不斷反問自己,卻只是更加惶惑茫然。
這樣看似一帆風順,實則渾渾噩噩的人生,真的,是她想要的嗎?梓薰心頭紛亂不已,情緒又低落了幾分。
今晚,她又不小心想了太多,勢必又將徹夜難眠,唯有孤單作陪……
平淡的過了一星期,週六下午四點,梓薰替今天第三個客人結完帳後,提早將咖啡館打烊,驅車回家梳洗、整裝。
今晚,她必須陪同妹妹前往隸屬春秋集團、開幕後便廣受好評的精品旅館,和該集團總裁的二公子會面、進餐,也就是一般所謂的「相親」。
馬二公子會願意答應出席相親宴,還真教她感到意外,畢竟,像他那種身價非凡、事業有成又長相得體的男人,根本不可能沒有女伴。
就算她懷疑,對方應允了也是事實。
返家後,梓薰花了一點時間打扮,她挑了最保險的黑色合身剪裁洋裝,佐以簡單大方的胸針,蓬鬆長髮攏至左側,將一部分髮絲輕綰成典雅的花髻,看來不失莊重又帶點浪漫,不至於太老氣。
待她一切準備就緒,已經是傍晚六點多。
「庭儀,差不多該出門囉!」她輕敲妹妹的房門,柔聲催促。
她喊了好幾聲,門才重重的被打開。
「那麼趕做什麼?」麥庭儀一臉不開心的問。「我都不急了,你急什麼?」
梓薰明白那是她的拖延之辭,但那份排斥的心理自己能夠理解──
之所以認識她的未婚夫,也是父親安排的,當初她抗拒相親的心情,如今她仍記憶猶新。
不過那也才今年年初的事,當時二十五歲的她沒有男朋友,在很多人眼中,無非是個笑柄。
她曉得自己沒有說不的立場,於是毫無異議地赴宴。
但庭儀才二十歲,大學都還沒畢業,就讓她和年長十歲的男人相親,確實是過於心急了。
她不贊同父親和阿姨的作法又如何?她的想法只能放在心裡,不會有人想聽。
庭儀垮著俏臉,極不甘願的妥協。「算了,走吧!」她回頭拿了名牌提包,懷著怒氣邁出房門。
梓薰急忙追上,直到兩人上了車,她才鬆了一口氣,別過頭,觸及庭儀沒有笑容的臭臉,有著成為幫兇的心虛。
姐妹倆沒有交談,一路沉默到目的地──
因為塞車的緣故,她們抵達近來蔚為時尚話題的「Golden」精品旅館時,已超過約定的時間十幾分鐘。
「庭儀,下車了。」梓薰站在車門旁等了一會,見她沒有下車的意思,於是緊張了起來。「已經遲到了。」
「囉嗦。」麥庭儀不悅的低啐了聲,慢吞吞的步下車。
她們甫跨進旅館Lobby,一名西裝筆挺的男子便迎向前。
「請問,是麥庭儀小姐嗎?」男子似是特別經過交代,被安排專門接待貴客。
「我是。」庭儀口氣倨傲。
「馬先生已經在貴賓室等候庭儀小姐多時。」男子從事服務業十多年,受過十分專業的訓練、見過許多大場面,再惡劣的態度、再高高在上的姿態,他都能應對得宜。
他是「Golden」精品旅館經理,也是「Golden」幕後負責人的親信。
「不好意思,我們遲到了。」梓薰代為致歉。
旅館經理頷首示意。「這邊請。」
到達貴賓室門外,庭儀突然停下腳步,開口道:「我想先去一趟洗手間……大概是太緊張了。」她笑了笑,並不由衷。
「貴賓室內有附設。」旅館經理微笑著告知。
庭儀斂起嘴角,顯得不高興。「第一次見面就急著跑廁所,不是很丟臉嗎?」
「馬先生不會介意的。」旅館經理恭敬道。
「但是我介意呀!」庭儀白了他一眼。
「庭儀……」梓薰顯得為難。「我們已經讓馬先生等了一陣子了。」
「姐,你先進去,幫我跟那位馬先生道歉。」庭儀驕縱地說,語氣近乎命令。
梓薰秀眉淺蹙,面有難色。「可是……」
「幹什麼?怕我逃走?」庭儀睨著她,發脾氣道。「我又不是犯人!還要你來監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