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這一路上還順利吧?」驀的,九王爺的聲音打斷敖鷹的思忖。
「這一路還算順利。」敖鷹定了定神,回答道。
「嗯,那就好。」九王爺點點頭,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順口道:「你也聽到那些傳言了吧?」
「鷹兒確實聽到了一些。」他頓了一下才回道。
「你打算怎麼做?」九王爺淡淡的問道。
「義父打算怎麼做,鷹兒就打算怎麼做。只是我一直不明白,既然您並不希罕做皇帝,為什麼還要抓著皇權不放呢?」敖鷹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問出困擾他多年的疑問。
這些年圍繞著皇權的鬥爭漸趨白熱化,貪宮污吏固然在雙方的交鋒中死了不少,可清官廉吏也有不少受牽累的。雙方內耗得厲害,連帶邊關也不再像以前那麼穩固。
聽著自己敬愛的義父被人誣蠛,他這做義子的情何以堪啊?!有時他甚至會想乾脆就把那小皇帝推翻,由義父做皇帝算了,也省得那些紛爭,可……
「因為這是我對敖昭岫的報復啊!」以為自己得到了,卻又得不到,應該是對那個人最大的懲罰了吧!
「敖昭岫,那不是小皇帝他爹,您的二哥嗎?」敖鷹頗為震驚。
昔日老皇帝重病,諸位皇子爭奪帝位結果釀成了大禍。危急關頭,是義父從邊關帶回了五十萬大軍,從而平定了那場內亂。
就在每個人都以為義父會成為新皇帝時,他卻將廢了雙腿的二皇子扶上了皇位,自己甘居輔佐之位。二皇子雖然即位了,卻因為身體贏弱無法負擔沉重的國事,於是將一切國事托付與義父,如此兄友弟恭一時傳為佳話。
先帝駕崩後,只留下九歲的太子。太子稚齡即位,義父又順理成章的成了他的攝政王。十年來他忠於國事,成為一代楷模。及至幼帝成年提出歸政的要求,卻遭到義父的拒絕,這才招致世人的詬病。
直到此時,敖鷹忽然知道原來所謂的「兄友弟恭」不過是一場戲而已。
「為什麼?義父你一定要告訴我為什麼!」敖鷹失去了冷靜。
「我們本來該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如果寶兒她還活在人世……」九王爺慈愛的摸了摸他的頭頂,第一次對他說起十七年前那場大風雪中驚心動魄的追殺,以及那道永遠橫亙在他們夫妻心頭的傷口……
雖然時隔多年,可是只要一想起那件事,他就覺得心口像是開了一個大洞,鋪天蓋地的哀傷像要淹沒他似的。
「若不是因為敖昭岫的一路追殺,我們又怎會失去還沒滿月的孩子:若不是因為失去那孩子,音兒她又怎會因為哀傷過度,年紀輕輕的就離開我?」九王爺滿懷恨意。
「原來如此……」
怪不得每次看見他時,義母的臉上總是帶著憂傷,他現在才知道,原來義母看見他時總會想起她那無緣的女兒。
義父剛才說到大風雪。
他記得義父曾經說起,也是在大雪天裡撿到他的,再聯想起每次義母看見自己必然會傷心的情景,敖鷹的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難道我也是在那個下雪天……」
「嗯,撿到鷹兒也是在那天。」九王爺點點頭,「若不是老天保佑,你差點就被我一把火燒死了。」
那次脫離險境之後,他才發現抱著女兒的侍衛甘蒙沒能跟上部隊。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趕緊帶著一隊人馬回去尋找。
可是一路上他們只找到雙方丟下的屍體,就是找不到人。他抱著一絲希望爬下懸崖找,卻在崖下發現好多被狼撕裂的殘骸,其中一具就是他要找的侍衛甘蒙,一旁還散落著被撕成了幾塊帶血的襁褓。
一怒之下,他帶著人射殺崖底的狼群。就在他找到狼穴打算斬草除根時,卻聽見了不同於狼嚎的聲音。
好奇心促使他走進山洞裡,這才發現在狼穴裡居然還有一個瘦得皮包骨頭的男孩。也不知他跟狼群一起生活了多久,身上已經發臭了,面目髒得看不清,也不會說話,只會嗷嗷的叫。當他們試圖把他從山洞裡帶出去時,還被他狠狠的咬了幾口。
「你這孩子也是和我們有緣,說起來你義母還多虧了你呢!」
失去女兒之後,音兒整天心神恍惚。男孩的出現恰好填補了她內心的空虛,而他也因此能傾全力與其他皇子周旋纏鬥。那時的每一天都過得那麼驚心動魄,隨時都有失去性命的可能。
「義父,你們永遠是鷹兒最親的人。」敖鷹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跪在九王爺面前抱住他的膝蓋。
「義父也只剩下鷹兒這個親人啦!」九王爺撫摸他的頭頂,輕歎一聲——唉!如果女兒還在,差不多也該有十七了吧!
「不管義父要我做什麼,鷹兒都願意。」敖鷹滿臉都是孺慕之情。
「地上涼,你先起來吧!」九王爺拉他起身,讓他挨著自己坐下,才道:「我要你從郁青天手裡拿到一份名單……」
在小皇帝的默許下,反對他的大臣們暗地裡組成「擎皇」與他對抗,至於帶頭的自然又是太后的御醫侄兒索中哲。
這幾年,這「擎皇」成了九王爺如鯁在喉的那個「鯁」。這次他得到情報,郁青天手裡有一份「擎皇」參與者的名單。
哼哼!就憑郁青天、索中哲這些小輩還翻不了天呢!他臉上顯出一絲戾氣——他絕不會放過阻礙他計畫的傢伙,他們休想逃過懲罰!
「請義父放心。」
「我對你一向很放心。」九王爺拿起佛珠,雙腿盤膝、雙眼微合,「鷹兒,我還要給你義母念幾句經,你先去休息吧!對了,你難得回京,這幾天就住在王府吧!」
「是。」敖鷹輕手輕腳的退出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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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剛才在書房裡,他就有一種被人窺伺的感覺,只是因為感覺到那氣息很熟悉,才沒有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