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她一直以來的認定有錯誤?她不但不是個武學奇才,反倒是個庸才嗎?
天威望的戲謔嘲音不斷地在她耳邊迴響,並夾雜著底下那些看熱鬧的人們,所發出的噓聲及喝倒彩。
他們個個都說白花了五文錢來看這場爛擂台,什麼狗屁倒灶熊除惡霸,甚至有人氣不過去地捉起雞蛋,往台上砸去。
蛋飛上台時天威望自是靈巧避過,熊惜弱卻沒有,她被迎面擊了個正著。
她雖瞧不見自己的狼狽樣,卻能夠清清楚楚地感覺到,那混雜著碎蛋殼的蛋液,黏稠稠地由她額心沿著鼻子往下巴流去。
她沒有伸手去拭,甚至是有些暗自慶幸。
因為那些污穢骯髒恰好能為她蓋住正由她眼眶裡,因著頓悟、因著絕望而流出的淚珠。
這一輩子她都不可能達成心願,不可能當個義薄雲天的俠女了!。 她就連個地痞流氓都打不著了,還怎麼去稱霸武林,怎麼去當個俠女?
原來師父三不五時對她搖頭歎息,原來師父在教她武功時常會犯頭疼,原來師父不讓她告訴別人他的名字,原來、原來……原來都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根本沒有武學天分,是以習武習了十年也學不好。
自憐自艾的心態讓熊惜弱僵愣著身子,沒看見又是一堆雞蛋朝她飛過來,就在此時,一條黑影跳上擂台,以一件外衫為她擋下雞蛋。
「夠了!你們別再鬧了!」
聽見聲音,熊惜弱幽幽轉過頭去,看見是烏龍觀裡的老三天道存,為了她,難得沒了平日的木頭憨性,義正辭嚴地教訓起台下群眾。
「有本事的自個兒上來,就會知道光是站在這裡,得需要多少勇氣。」
見底下安靜了,天道存才轉過身幫她將嘴裡的布團拉出,並用袖子為她抹了臉,稍事清理一下後,才將她轉向面對站在一旁冷瞇眸、雙手環胸,一副局外人樣的天威望。
「二師兄,你要打便打,想過招就過招,不要這樣戲耍人家!」
教訓完貪玩愛鬧的二師兄後,天道存將熊惜弱再轉回自己面前,鼓勵地拍了拍她的肩頭。
「好好地重新打過!熊姑娘,別亂了陣腳,找回你的信心來!」
*** *** ***
良久良久之後。
小溪畔出現條傷心的纖小身影。
那身影在垂頭暗自抽泣一陣後,抹抹眼淚直起腰,打量起溪邊那株老柳樹,像是在看它夠不夠支撐她的重量。
「如果你是打算尋短……」手上拿著熊惜弱落在道觀裡的包袱,出來尋她的天道存,先將包袱塞給她,再木敦敦地開口,「我會勸你別這樣輕賤上天所賜予的生命。」
熊惜弱被動地抱著包袱,眼神怔愣地盯著溪水,「除了死,我還能做什麼?」
是的,除了死她還能做什麼?
天威望在天道存的出面干涉下,終於肯和她面對面地運功發掌,但他只輕鬆一掌,就將她給打飛了擂台。
她在此起彼落的噓吼辱罵聲中掩面逃跑,逃得太快連鞋都跑掉了,卻連回頭撿鞋的勇氣都沒有。
太丟人了!她一輩子都會牢牢記住這一刻的。
「人生除了贏,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天道存開口。
熊惜弱意興闌珊,「可我的夢想就是懲惡除霸、行俠仗義。」沒想到自己那麼弱、那麼差,她實在不該叫熊惜弱,而該叫熊好弱的。
「夢想是可以改變的,或許……」天道存並不善於安慰人,只是驀地想起二師兄曾經在台上說過的話,「你可以考慮我二師兄的建議,試著去賣饅頭?」
一句「饅頭」讓原已萬念俱灰的小女人,頓時雙瞳熠熠生火。
「他去死啦!鬼才會聽他放狗屁!」
如果你知道他要我去賣的是什麼「饅頭」,你就會知道那個流氓男人有多麼的可惡兼下三濫,輕薄人也就算了,還敢拿出來取笑!
不清楚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的天道存,想了想後溫吞地開口。
「雖說你今日敗給我二師兄,伹也不能算是懲惡除霸失敗,因為我二師兄只是任性了點、跋扈了點、嘴壞了點,其實他並不是個真正的壞人。」
雙瞳裡仍燃著怒火的熊惜弱,壓根不認同他的話。
「你當然要幫他說話了,因為他是你的同門師兄。」
「不,熊姑娘,我這個人是不會說假話的。我是不清楚你怎麼會來找我二師兄麻煩的,但如果你曾事先去仔細打聽過,就會知道我二師兄出手教訓的那些傢伙,其實都是因為干了壞事而讓他知道了。
「像他前不久拿花盆砸破人家的頭,是因為撞見那傢伙從鄉下拐騙無知少女到城裡去當妓女,還有一回打斷人家手腳,是因為看見那人用馬鞭狂抽身邊侍童,還有許多許多回,都是因為他看不過去人家的施暴,這才會出手干涉,否則他是不會無故傷人的。只是他幫人時從不愛讓人知道,揍人時卻非得鬧得天下皆知,久而久之,就在外頭留了個流氓惡名,但他也不在乎,甚至還引以為傲。」
熊惜弱聽得難以置信,半天擠不出話來。
「我不偏袒私護,也必須承認二師兄的動機或許沒錯,但用的方法卻很不好,以暴制暴,且還故意用很惡劣、很糟糕、很潑皮的方式百般折辱人家,讓人恨他恨得牙癢癢的,但那也是因為他打小所接受到的教育,讓他只會這樣。」
他和二師兄只差兩歲,自小一塊在觀內長大,對於二師兄的心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瞭,卻是化解不了,畢竟一個人一個性子,他沒法子讓二師兄同他一樣以木愣沒感覺的性子,去接受師父們偶爾沒人性的戲耍對待。
聽了天道存一番懇切的話,熊惜弱突然覺得腦中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難道……她竟是又幹了一回蠢事?
難道……天威望只是個行為舉止像流氓,其實他並不真是個壞蛋的混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