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鬃望著他,緩緩攬眉。
「我想了想,還是應該先告訴你。」
「什麼事?」
他沉默了一會兒,「其實在你告訴我,你愛上綠墨,你要照顧她時,我就應該告訴你,不過那時候綠墨情況那麼糟,我也沒那心情。」他站在書桌前,輕敲擊桌面,又停頓片刻,才緩緩開口:「綠墨以前和你大哥交往過。」
萬薄荷就站在那兒,完全沒有動彈,沒有任何表情,沒有開口——
這幅晝真特別,送禮人可真有心了。
那是我二十歲收到的生日禮物,送這幅畫的人……已經沒有聯絡了。
是你前任男友?經過這麼久了你還留著畫,是因為舊情難忘?
我不會把感情寄托在物品上來睹物思人。畫本身就只是畫,我喜歡這幅畫,不會因為贈畫者的身份而改變。
安,我牆上那幅畫呢?
畫……是那幅很舊的水墨畫?工人施工的時候不小心弄破,我把它丟了。
我賠你一幅。
不用了。——我出去走走,你陪安吧。
他第一次看見她情緒不穩,開車衝出去,是在她得知那幅畫毀了之後……對她而言,畫真的只是畫,不是因為寄情作用,讓她如此寶貝那幅畫?
綠墨的舊情人,竟然是他大哥——萬羅勒?
*** *** ***
隨著時間走動,她的身體也愈見有起色,半個多月休養下來,起碼她的呼吸順暢許多了。
這些日子來,雖然她不曾叫疼過,但每次開口說話,胸口總扯著一股窒息的疼痛。
她轉頭,在床上四處張望,找看護。
專業看護,長得黑黑甜甜,留著一個男生頭,打扮中性,手臂很有力,人也很活潑。她叫張熹相,最大的興趣是吃和睡覺……
「熹相……熹相……」林綠墨叫了半天,也叫不醒她。
午餐後的午睡時間,她躺在那張貴妃椅上就開始呼呼大睡了。
她是無所謂,但是能不能先醒醒,帶她去洗手間?
林綠墨一臉痛苦,看她睡得一臉幸福,其實很羨慕。現在胸口不那麼疼了,她的左手也還管用……她試著撐起身子,喘著氣,臉色瞬間變白——
「怎麼了?」萬薄荷走進來,「我聽見你在喊……」他瞥見貴妃椅上睡得會打呼的看護,頓時愣住。
「讓她睡吧,昨天晚上我睡得不太好,她也很累。」林綠墨忍下一股疼痛開口說道。
萬薄荷看見她狀似要起身,馬上過來扶住她,「你需要什麼?」
她只是望他一眼,萬薄荷便立刻會意,默默抱起她,帶她去洗手間。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兩人都有默契,不過她恐怕還很難習慣吧。
他在門口,等待她呼喚,才進去把她抱出來。這種時候,她總是薄著臉皮,一張久沒接觸陽光的臉變得白皙,掩不住淡淡的紅。
他抱著她,很不捨得放手……忽然說:「想回去山上看看嗎?」
「現在?」她難得有點興趣。
「嗯,我下午都沒事了。」他瞅著她,心底擱著一抹陰影,扯出一股酸酸的疼。
「熹相呢?」
「……讓她睡吧。」多個電燈泡礙事。
她點點頭。隨著相處日深,行動還不方便的她,被他抱彷彿已經成為一件習以為常的事。
*** *** ***
四月的風還帶著微微涼意,她身上搭著一件薄外套,在他的懷抱中,左手攀著他。
車禍以後,她第一次回到家裡……她的家。
「回復原狀了?」
矮竹籬笆,空地,庭院裡的土壤,樸實的平房……就像她剛買下這裡時的模樣。
凹凸不平的土壤,不適合推輪椅,所以他抱著她走進庭院裡。
「比較難恢復的是這片菜園,我不知道你想在這裡種什麼菜。」
「你會種菜?」她狐疑地瞥他一眼。兩人的視線很近,她看見他眼裡有笑意。
「事實上不會。」
她轉頭低低瞅著這片鬆軟的土壤,好半晌不言不語。
他知道她在回憶過去這裡的一切……不知道她的回憶裡面,有沒有他,或者只有那幅畫?他現在才知道,原來嫉妒會毀了一個人的理智,光是想像他大哥在她心目中可能還佔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就——
「放我下來。」
她忽然開口,打斷他的思緒。他扯眉凝視她,並不樂意把她放下來。
「你一直抱著我,不重嗎?」她體重是掉了很多,但也沒輕到他毫無知覺的地步吧?
「等你身體再好一點,應該再多吃點。」他還是依了她的要求,讓她站在久違的土壤上,並且小心地攙扶她。
她幾乎是迫不及待蹲下身子,碰觸這塊地——
「等等,你慢點!」
「咳……咳咳……」她太急切,狠狠扯疼了胸口。
萬薄荷立刻就急著把她抱起來——
「不要……我沒事。」她手觸著地,摸著一把冰涼的土壤,一向不太有表情的臉上有了情緒。
他扶著她的身子,望著她緩緩伸出那只顫抖的手,輕輕抓一把土……一把土,她連抓都抓不起來,抖動的五指依然不死心的試了一次又一次。
他只是盯著她看,看她的臉色一次次轉白,額際滲出冷汗,她連一聲痛都不肯喊。
「綠墨,我口渴了,我們進去喝杯水吧?」低沉的嗓音溫柔又體貼。
她的手這才停住,緩緩離開冰涼的土壤。
他抱起她。
她幾乎是立刻把臉轉向他肩膀後,還完好的左手緊緊攀著他脖子!
在他懷裡的身子在顫抖,不論是疼痛或沮喪,她都悶著聲,一個人承受。
他想緊緊抱住她、疼惜她,卻必須壓制這份渴望。就像……他想問清楚,她心底的感情,但還不是時候。
*** *** ***
銀光水洩,窗紗輕飄,月光流入室內,窺見一雙濕潤的眼睛……
她低著頭,默默凝視右手好久、好久,就連房門被打開來,她也毫無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