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什麼要說的啊——」
「沒有?!」鄭明娟的吼叫更加震痛耳膜。「你可以告訴他,你沒有對不起他;你可以告訴他,你心裡還有他。你甚至可以告訴他,小星是怎麼來的……這麼多話可以講,你居然說『沒什麼要說』?!那你等了六年到底在等什麼啊——」
可是,她確實是對不起他啊,錯就是錯了,沒有任何借口,以她對梓修的瞭解,也不會接受。
「我不是在等——」
「閉嘴,我還沒罵完!」喝口茶,繼續開罵。「最蠢的是,你這個笨蛋居然蠢到告訴他小星是楊嘉璋的孩子,存心斷自己的生路,這樣他就算原本有心要原諒,也會被你氣到再次吐血,你這顆裝豆腐渣的腦袋瓜究竟在想什麼?!」
「鄭姊,你真的想太多了!」復合?六年前都不敢想了,更何況是現在?她明白鄭姊的好意,但覆水難收,再多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他也不會想聽。
「我和他早就結束,他也有自己的生活,過去的事他早就沒感覺了,我和他真的不可能再有什麼了啦。」
「你又不是他,怎麼知道他沒感覺?」
「看得出來啊。」那完完全全就是對待一般人的態度,波瀾不興,以前他對不重要的人,就是這個樣子的。
鄭明娟張口還要說什麼,她搶先一步打斷:「小星肚子餓了,你讓我先去煮碗稀飯給他吃好嗎?」
對厚,差點忘了她的寶貝乾兒子。
不敢面對現實的女人一溜煙竄逃到廚房,鄭明娟暫時放過她,坐到床邊去。小傢伙虛弱的樣子看得她好心疼。「寶貝,乾媽剛剛太大聲有沒有嚇到你?」
小星輕搖一下頭。「媽媽做錯事嗎?乾媽為什麼要罵媽媽?」
「不是做錯事,是她笨死了!」自己的幸福都不懂得爭取,放它白白自掌心溜走,笨笨笨,笨到家了!
她還不瞭解那個傻瓜嗎?剛剛是在她面前說得很瀟灑啦,表面上一副很堅強的樣子,她敢賭一躲到廚房去,肯定又在偷偷掉淚了。
明明就用情那麼深,她敢賭那笨丫頭一定會守著她最初的愛情,就算對方一輩子都不知道,她還是會在遠方默默愛著,到老,到死!
既然感情放得那麼重,為什麼不試著爭取看看呢?畢竟那個男人也曾真心愛過她,不管當初的感覺還留下幾分,至少她為自己努力過了,就算最後還是挽不回,也沒有遺憾了啊!
偏偏她就是死腦筋,老覺得自己犯的是不可饒恕的過錯,無法原諒自己曾那樣傷害過他,自覺無顏、也沒資格再去對他說愛。
六年來,愧疚感日日夜夜折磨啃噬著她,她一直都在懲罰自己,存心不讓自己好過,來償還對他的虧欠,她究竟要到什麼時候,才肯放過自己呢?
「乾媽,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小星遲疑了片刻,輕聲問:「那個醫生叔叔,是很重要的人對不對?」不然媽媽不會看見他以後,就變得好安靜,好像傷心到……想哭都哭不出來的樣子。
那一定是媽媽很重視、很重視的人了,才會這樣。
鄭明娟有些意外。連小星都察覺到了,她還在假裝無所謂!
對上那張還在等待答案的純稚小臉,她思緒一轉——對呀,那顆石頭腦袋轉不過來,她不妨就來洗腦小的!
「小星,乾媽偷偷告訴你,你不可以告訴媽媽喔!」
「好。」
「其實啊,那個醫生叔叔,是媽媽很喜歡、很喜歡的人,可是你知道的嘛,媽媽是膽小鬼,連看到蟑螂都會尖叫,當然不敢告訴那個人嘍!然後那個人不知道,媽媽就很傷心、很傷心,才會常常一個人偷哭。」
原來,那個醫生叔叔,就是媽媽一直想念,晚上躲在被子裡偷哭的人啊!
「那……那個人會不會不喜歡我?」如果是媽媽很重要的人,那萬一那個人不喜歡他,媽媽會不會不要他?
「當然不會呀!我們家小星那麼可愛。」一把摟住,狼吻幾下小帥哥以茲證明。「小星有沒有發現,你和醫生叔叔長得很像喔,他來當小星的爸爸多好,一起走在路上,大家都會說這對父子好帥,小星不想要一個爸爸嗎?」
如果是一個很疼他的爸爸……那他當然要!
「還有,小星希不希望媽媽快樂?醫生叔叔可以讓媽媽笑得很開心喔!」
這樣,媽媽就不會再一個人偷哭了嗎?
「小星那麼勇敢,一定會幫媽媽的,對不對?」最後一擊。
小星認真點頭。
媽媽膽子很小沒關係,他已經長大了,會幫媽媽打蟑螂,也會幫媽媽快樂。
雖然他沒有追過別人,不知道要怎麼追,不過幼稚園的女生很喜歡找他玩,乾媽說她們是因為喜歡他,想「追求」他,如果這是追求的話,那他可以學起來。媽媽很疼他,他要幫媽媽追她喜歡的男生。
第六章
人的命運很奇怪,同住在一個城市裡,六年間不曾見過面,一旦碰上了,就像解除魔咒般,不管走到哪裡都會遇上那個人,就算刻意遠避也一樣。
她已經很努力克制住想見他的慾望,讓自己與他工作的地方保持十條街的距離了,偏偏命運這玩意兒總教人措不及防。
依循電話訂購的地址,送來客人團體購買的點心,走出辦公大樓,撲面而來的熱氣令她腦海一陣暈眩,幾乎站不住腳。
要命,36度的高溫,這不把人烤焦了也非中暑不可。
左右張望了下,前方有間簡餐店,她不加思慮地走了進去,目光搜尋了下適合的空桌。
天氣熱,連帶地她的思緒也變得遲滯,視線掃了一輪,腦海才慢慢倒帶方才看見的影像,然後怔住。
梓修?!
第一直覺反應是立刻轉身離開,中暑也沒關係。
他應該……沒看到吧?
「為什麼見了我就走?」不疾不徐的嗓音飄過來,他目光沒離開桌上的雜誌,翻了一頁,才緩緩抬眼。「我這麼礙你的眼,讓你寧可出去外面被太陽烤熟?」